吴氏鲍氏等几个媳妇在清点代辛的嫁妆,家里被抄,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东挪西凑地总算备了两箱。柳儿在和芳阁忙前忙后,手脚利落不输三琴几分,性情又格外开朗,孔家众人都是夸柳儿办事周全体面。
匆匆忙忙中,孔代辛嫁入了梁王府。
没过几日,外间都传梁王妃是个不会笑的,又听说是骠骑将军家儿媳妇改嫁过来,觉得对不起原来的夫君,人已变得痴傻。
赵记面馆,人声鼎沸,一桌人吵吵嚷嚷正议论着梁王府的这位新嫁娘,左右不过是梁王是个痴情的,王妃是个寡妇配不上相貌堂堂的梁王这番话。
陈辞瞪了这伙子人几眼,说道,“先生不必理会。”
一身布衣的金终南低头吃着面条,脸色不明,说道,“把她带出来就好。”
二人正说着,门口有些骚动。金终南抬头去看,一群人前呼后拥着一个华服男子,定睛一瞧,正是梁王。梁王也未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金终南,楞了一下,嘴角上扬,微微点头,却没说话,上楼去了。
不多时,韩卿妙也进来了,身后只跟着莫里,脚还是有些跛。韩卿妙本来是没有看见金终南的,莫里却看见了,低声知会了韩卿妙。金终南本欲起身打招呼,却见韩卿妙头也没回的上楼去了。
金终南叹了口气,说道,“她也会如此想我吗?”
问的陈辞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头吃面。
因为与杨家的关系,这时金终南本不应该再踏足大章城。虽然金家并未表明态度,但就凭着过去与杨家那样的暧昧关系,这时回来无疑是送死。即使有荣瑞公主在,也定了亲事,说到底不过是皇帝的妹妹,驸马爷被杀头的比比皆是。
其中的道理金终南自然是最明白的,可是此时自己若不来,就真的要把孔代辛留在这里一辈子了。不说梁王靠不靠得住,就单说金终南自己也是不甘心将心爱之人放在这里的。
所以,金终南回来了。以迎娶荣瑞公主的借口,回来了。
要说这荣瑞公主也不是傻子,不会一点也不怀疑。但谁让她就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这个男人的。哪怕是一丝半点的机会也是不愿意放弃的。就算其中有诈,就算不是真心,可是又怎样?世间的情爱谁又能说的清楚呢?在一起久了,爱上了的也不是没有?况且相敬如宾平淡如水也不见得就是坏的。看着自己爱的男人,慢慢变老,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荣瑞愿意等待金终南,等着他的心被自己焐热的一天。
金终南也清楚荣瑞的心思,本不想利用她,可如今又没什么其他法子,自己之前与杨家走的这样近,哪怕想保的一时安稳,也一定要找个拿得出手的靠山。孔代辛三年前说的对,荣瑞真的是自己的一张王牌,在这关键时候,金终南还真是非她不可。
“原本一直沉睡的暗桩,已经全部启用了。”陈辞皱了皱眉,说道,“先生经营多年,好容易有了现在的局面,就为了救一个女人—”
没等陈辞的话讲完,金终南呵斥住他,刚想再说,就见梁王一行下了楼。陈辞见那一行人走远,说道,
“先生,您说梁王会不会猜出了您的心思?”
这也正说中了金终南的担忧。梁王的心智不是常人能够揣度,自己与他共事多年,一向自恃聪明的,在梁王这里也只有勉强应付。
梁王府中,孔代辛一身月白的衣裙坐在床边,盯着躺着的人,开口道,“我都想开了,你又何必?”
三琴面色苍白,嘴唇动了几下,又放弃了,紧闭双眼不去看孔代辛。
“不管你现在听命于谁?我都信你,不会害我。”孔代辛起身站起,见了柳儿端了碗粥进来,说道,“换一碗银耳莲子粥来。”
“当年因为一碗银耳莲子粥,吴飞燕嚣张,你挨了打,我又打了吴飞燕,也被大伯罚跪认错。老太太还在,领了我回去。当年的事,如今还历历在目。”
代辛背对着三琴,三琴早已睁开眼,望着代辛的背影,早已不似当年姑娘时的圆润,却一如既往地挺直。三琴不想解释自己的过往和身世,无论说些什么,自己终究是对不起代辛的。孔代辛本是主子,却一直待自己如姊妹一般。荣华富贵还是落魄不堪,都不与自己生过二心。
三琴本想着一死了之,没想到被柳儿碰见,在阎王殿打了个转又回来了。醒来又看到代辛这样的光景,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用心的,三琴忽然又舍不得死了。可是不死又怎样面对代辛呢。
“我身边就剩下你了,”代辛转过身看着三琴,“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
“背叛过又如何?到头来,我最信任的还是你。”
柳儿进来时,见主仆二人对坐着流泪,谁也不讲话。柳儿是个懂事精明的,悄悄地放下银耳粥默默离开。
“和好了?”梁王一手拿着书,头也没抬,“三琴信不得,你还要多看着点。她的心终究还是向着代辛的。”
柳儿偷瞄了一眼榻上斜躺着的女子,面色绯红外衫尽褪,柳儿心中一阵厌烦,仔细一看,发觉这女子长得面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从梁王书房出来,柳儿直奔代辛的房间,见到代辛的一刻,终于明白那女子为何总觉得面熟了。
“王妃也该管管这家里,别让那些有的没的的女人都往王爷那边去,外人瞧了去,还以为我们这边如何的受冷落。”
柳儿拾掇着桌上的物件,又说道,“今儿个王爷又送来了这么些个宝贝,您就没一个能入眼的?”
“眼瞅着就开春了,刚说要送来几盆花,这侍弄花草的嬷嬷也不知道都哪去了,说好了下午来的,都快晚饭了,也没有个人影。”
说话间,三琴收拾整齐走了进来,见柳儿笑了笑,说道,“柳儿妹妹这几天受累了,”接过柳儿手里的果盘,又说道,“这些粗活以后我来做就好。你去看看厨房那边的玫瑰杨梅做好了没有,王妃最爱这个。”
说完,三琴给代辛使了个眼色,代辛笑笑。
梁王日日都到孔代辛处吃饭,早饭或者晚饭,总会陪着代辛吃上一顿。代辛也不避他,他来了,也没有特殊准备,如常相处。
“我俩这般谁看了都觉得相敬如宾,是一对恩爱的。”梁王夹了口蒜泥茄子,摇了摇头,“蒜味太重了。”
柳儿连忙叫人把菜端下去重新做,代辛拦住,说道,“口味重些,才下饭。”
梁王索性将蒜泥茄子放到代辛面前,又吩咐下去,说府里新来了两个西北厨子,菜品味道都和别处不同,让带过来专门给代辛做饭。
“柳儿说你这几天胃口差,身体虚弱了很多,午睡时间也长了。”梁王又夹了一块香酥鸡到代辛碗里,“是不是在府里呆久太憋闷,我明日带你出去散散心。今年溪兴温泉的杏花开的早,我们去看看。”
代辛放下筷子,转头看着梁王,声音不大,说道,“我怀孕了。”
代辛嫁过来也两个月有余,梁王每隔三五日都来这边住。外人瞧了这时怀孕自然是没什么。就连柳儿都面带喜色的跪下恭喜王爷王妃。
三琴本来在布菜,此时脸色惨白地看着梁王的脸色越来越沉,一言不发。代辛的面色如常,只定定地看着梁王,也不说话。柳儿见状况有异,悄悄地屏退了左右,又拉着三琴下去了。
不多时,三琴就听见屋里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想冲进去看,却被柳儿和几个小厮拉住,动弹不得。
“你是故意的?”梁王气得脸色发白,说话勉强还算平稳,“我这算是见识了你的胆大包天了。”
碟碟碗碗的碎了大半,一地的狼藉,却半点也没有伤到孔代辛,仍旧稳稳地坐着。
“这种事情哪会是故意的,男女真情真性,情到浓时,自然是可能有这个结果的。”
“我知道你此时是怎么想的。”代辛说道,“只要我在一天,我就护会这孩子周全。若有那么一天,我无法保护我的孩子,自然也就是我的结局了。”
“至于你的脸面,我是顾忌不到的。这孩子并非和你成婚后有的,算不得我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我不逼你也不求你,更不会拿孩子和你做交易。我等着,等着你给我答复,等着我的结局。”
梁王心中的愤怒远不及悲凉,虽然也想过孔代辛是不是和金终南已经有过肌肤之实,但却未被证明。成亲两月余,自己和代辛却从未亲热过。他也在等,等着这个女人有一天忽然想开了,跑来和自己说,我们忘记过去,好好过日子吧。
可此时,这个女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如花的美貌分毫没变,淡淡地看着自己。波澜不惊的样子,无喜无悲,没有半点愧疚,甚至没有半点温度。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梁王不会甘心。
“你怎会知道我是如何想?”梁王冷笑道,“叫你堕胎吗?”
难道不是?代辛重新审视了眼前的男人。自己做姑娘时相识于他,那时便知这是个心智出众的男人,是最不好相与的。却万万没想到,能和他有成为夫妻的一天。代辛自认为对梁王还是有些了解的,阴险狡猾,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说的就是他。若是说梁王没有动要自己堕胎的心思,代辛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孔代辛是在赌,赌梁王舍不得自己死。
梁王终于看到代辛的疏离冷淡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又转瞬即逝,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你好好养胎,下午会有大夫过来诊脉。”
以孔代辛的了解,梁王此时是气极的表现,后面定是有无双的手段等着收拾自己,让自己生不如死。代辛何尝不想有个痛快的结局,可如今既然已经有了身孕,就万般的不能再恣意妄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