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兰捂住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沙哑地说道:“我不要听这些,不要听……”
泰锦也蹲下来,似乎很有耐心地劝说道:“姐姐,这些话,想必你嫁进豫亲王府之前,父亲就已经和你说过了。姐姐,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一个很感性的人,这段婚姻,你没法把它看成一场交易是吗?可是,姐姐,你不要忘了,那个男人根本不爱你!连婢女都看不下去了,你为何还要自欺欺人?!姐姐,一个女人,倘若没有爱情,就必须要有权力和地位!”
泰锦的最后一句话,重重地击进了泰兰的心扉,像是一道可怕的闪电,照亮了她本以为暗怯的人生。
泰锦继续道:“姐姐,父亲安排我嫁进豫亲王府里,本就是为了来帮助你的,现如今虽然府里没有其他福晋,但日后必然也是群芳争艳,姐姐性格怯弱内向,虽然是嫡福晋,但倘若被其他福晋捷足先登,先生产下贝勒,难不保豫亲王会破例封世子。姐姐,你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子低人一等吧?!”
说道孩子,泰兰的心似乎被捅了一下,她点了点头,说道:“泰锦,我需要你帮我。”
泰锦拥住泰兰,两姐妹紧紧地抱在一起,就如同小时候,泰兰被人欺负了,泰锦总是为她出头,再回过来抱着姐姐安慰她一般。
那样年幼的日子不会再回来,如今她们要面对的,是人生中无数的未知权斗。
入夜。
忙碌了一整天,多尼本想休息了,却不想接到了额娘如裕福晋的消息,叫的去她那里一趟,多尼只能披上已经脱下的长袍,越过落雪的庭院,来到如裕福晋房中。
“额娘,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
如裕福晋屏退了房内所有的婢女,思考了良久,才开口道:“多尼,额娘本以为你已然懂事。”
多尼有些疑惑,问道:“是孩儿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如裕福晋愤怒地说道:“错事?你做错的事情还不够多吗?要额娘一件一件地给你举例说出来吗?多尼,你扪心自问,你为了那妖女子,都做出了些什么事情来?”
“额娘!你说谁是妖女子?!”
如裕福晋不屑地说道:“还会有谁?今日我倒是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多尼,待得她醒过来之后,就给我把她送回睿亲王府里去!”
“额娘,你明知道睿亲王府里没有人可以照顾她……”
“我豫亲王府里容不下她!”如裕福晋“嚯”地起身愤然道,“多尼!额娘说过很多遍了,她会毁了你!”
“额娘,这次只是一个意外!”
如裕福晋一步一步向多尼逼近,冷言道:“意外?你为了她而不救自己的嫡福晋也叫意外?!倘若这件事情被坝都尔亲王知道了的话,你应该了解后果有多严重!”
多尼别过头去,淡然道:“我知道,一切后果,我都会去承担。”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多尼脸上,如裕福晋望着眼前这个似乎已然有些陌生的儿子,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多尼“噗通”一声在如裕福晋面前跪下,说道:“额娘,是孩儿不孝,惹额娘生气了。”
如裕福晋闭上双眼,眼泪从眼角处滑落,她痛苦的神情深深刺痛了多尼的心。
沉默了良久,如裕福晋再次开口道:“坝都尔亲王白日里与我提起过了,他想将幺女也许配给你做侧福晋……”
多尼抬起头,不可置信地说道:“我不能再误人家一生了……”
“住口!”如裕福晋严肃地说道,“如今你为豫亲王,在朝中需要支柱,坝都尔亲王在科尔沁统领西北一带军队,他的两个嫡女成为你的福晋,他日任何一人诞下世子,你在朝中的地位都会得以巩固,如今你伯父多尔衮掌握实权,你这个豫亲王只是倚靠他得势,但倘若他日摄政王倒台呢?你在朝中孤立无援,你如何再与其他亲王争高下?!”
“额娘!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你不想听也必须听,多尼,你生于皇家长于皇家,你一出生就注定要和其他人斗的!你既然姓了爱新觉罗,人生就已经没有得选择!多尼,你应该明白这些话,也明白额娘的苦心。”
多尼的眼神逐渐地暗淡下去,确实,听完额娘的这一番话,他内心也总是不忍的,额娘为自己操劳了大半辈子,他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难过心痛。
可是一想到东莪,多尼的心还是放不下。
“额娘。”多尼认真地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娶博尔济吉特泰锦,但是,在东莪入宫之前,让她还是住在豫亲王府里。”
“不行!她醒来之后,就送她回睿亲王府里去!”如裕福晋斩钉截铁地说道。
“额娘!孩儿求您了!”
“不行!”
“额娘!……”
“多尼,额娘是为你好,东莪留在豫亲王府多一日,你就……”
多尼起身,神情落拓,背对着如裕福晋心痛地说道:“额娘,你所有的要求孩儿都答应,为什么孩儿那么小的一个心愿,你都不愿意满足?”说罢,多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如裕福晋的厢房,走进了天井,此刻的天井空无一人,静谧地让人觉得有些孤寂。多尼在台阶上坐下,抬头望着漆黑的苍穹,天地间还飘洒着淡淡的雪花,在这黑夜里,平添了一份苍凉与哀婉。
自己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不是吗?为什么此刻还是如此的不甘呢?
多尼紧紧地攥紧了拳头,全身都在颤抖,他多么恨,恨这皇室里永无休止斗争,平白断送了多少人的幸福;恨这家族利益之间的联姻,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恨这所谓荣耀的的姓氏,恨这所谓贵族的身份,恨这紫禁城里一切的虚伪。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接受,除了妥协,除了沉默,还有什么办法呢?
天地无声,苍穹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