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里因为发生了刺客闯入的事件,福临下了令全城封锁,而为迎接亲王吴克善的典礼也就此作罢,皇太后虽有怨言,但看在宛甯确实伤重的份上,也只好依着福临的意思。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透,宫里头就来了旨意,说是宛甯被刺中心脏,生命垂危,皇室全体成员都要去寺里为她祈福。
来传旨意的那公公年纪尚小,一看便知是新上任的,看样子被吓得不轻,哆嗦着才把旨意宣读完,多尼哥哥派人给他倒了茶,他喝了几口又忙放下了,道:“有劳信郡王了,奴才该回去了。”
多尼哥哥似乎察觉到什么,对他说道:“公公且慢,我还有事向你询问,你可知道这皇贵妃伤势到底如何?听闻她之前已有身孕……”
还没等多尼哥哥问完,那公公已然垂叹一口气道:“奴才才调到养心殿几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不瞒信郡王,昨日皇上大发雷霆,说若是皇贵妃这么去了,就让我们都给着陪葬,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整整是一夜都未曾安生,今个儿早上皇贵妃倒是醒了,就是人还晕乎着,也说不动话,太医说是伤及了心脏,恢复起来可要些时候,至于肚里的小皇子,太医说怕是会有影响……”说罢,他又摇了摇头,对多尼哥哥道:“信郡王,这里头也没什么外人,奴才也就直和您说了,皇上啊,被这个皇贵妃给着了道,入了迷,是成天的哄整日的劝,可这皇贵妃性子淡漠,平日里并不爱搭理皇上,这次为了皇上挡了一刀受重伤,皇上这会儿快自责死了。”
“那你可知那刺客的来历?”多尼哥哥追问道。
“刺客在牢里自尽了,听老公公们讲,在大牢的墙壁上用血写了个‘明’字,不用说,也是知道是明朝人,唉,这明朝都已过去多少年头了,他们还是不肯罢休呐。”
这让我又想到了碧鸢,记忆里的她低头浅笑,坐在傅赫勒的身旁,纤纤素手,指骨分明,给我们耐心地一个一个剥着秋橘……
却没有想到这么善良的她,身上却也肩负着复明的重任,最后在利益的纠葛里,死于非命。
如今每每想起她,都会觉得愕然惋惜,她来的静谧悄然,走的时候,却也同样,无声无息。
待得公公走之后,信郡王府上下都纷纷开始打点起来,准备入寺庙祈福。
因为泰兰福晋和泰锦福晋都有孕在身,多尼哥哥特地让她们在府上休息,但她两人都坚持要一道前去,泰兰福晋劝道:“郡王,你也听那公公说了,这皇贵妃是皇上放在心里头的人,我们俩若是不去寺里头祈福,传到了皇上耳里,就等于是抓住了我们信郡王府的把柄,在这当口,我们万万不能有什么差错。”
多尼哥哥听泰兰福晋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只好轻轻地拍拍了她们两人的肩膀,叹息道:“那辛苦你们了。”
因着信郡王府离祈福地最远,我们到的时候,宗族里其他的贝勒贝子、王爷郡王都已经就位了,祈福仪式由福临的五皇兄和硕昱亲王主持,我和多尼哥哥一家站在人群后头,听着台上人的指挥,一遍又一遍地鞠躬,直到我感觉腰都酸了,可仪式还是没有结束。
海娜早已经是坚持不住,嘟囔着嘴巴,和我道:“东莪姐姐,我都快累死了,这躬要鞠到什么时候?”
泰兰福晋听了这话,忙转过头对海娜道:“这会儿功夫就不要发什么牢骚了,海娜懂事些。”
我也道:“是啊,咱就再坚持一会。”
正当我们窃窃耳语之时,人群里已经有小格格给晕了过去,这天寒地冻的清晨时分,气温极低,又鞠了这么久的躬,宗族里的有些小孩子也都快熬不下去了。
昱亲王从台上走了下来,一个一个王府的通知,若是有人不适,可以中途离场,但大家都因怕皇上怪罪,不愿主动离开。
祈福仪式直到晌午时分才结束,我和海娜已经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赶忙冲回马车上拿干粮吃,才没啃上两口,外头又来了宫里头的人,说是皇贵妃度过了危险期,众人听罢,也都松了一口气。
我仍旧坐在马车里,手里紧紧地攥着已经冷却了的馒头,鼻头发酸,如今的宛甯,像是福临手里的珍珠,容不得半点的伤害,他把她护在最温暖的手心底,生怕她有一点点的差池。
腊月的晌午时段却也冷的刺骨,我掀了帘子躲进了马车里,海娜见我似乎不高兴了一般,忙向我问道是不是也身体不舒服。
我摇摇头,把已经硬冷的馒头重重地砸在了雪地里,馒头飞出去好远,在囊白的地面上划出一道纤直的痕迹。
“东莪姐姐,你怎么了?”海娜见到我这副模样,担心地向我问道。
我趴在马车的窗沿上,侧着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强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只是平静地说道:“我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我还看不穿。”
一整天下来,我们都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在回府的路上,我和海娜、巴克度、多尔博同坐一辆马车,摇摇晃晃中,我们几个都累的昏睡过去。
我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面,我成了福临的皇后,他对我珍爱有加,事事都依我而言,我仍旧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要风得风,要雨有雨。
马车的颠簸让我从梦里醒来,我起身望向马车外头,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时刻了,柔和的光线打在广阔雪地上,山头连绵山头,偶有雪松点缀,这景致,真如同一副画卷,也同样,让我的心境明了了许多。
刚才那样的梦,我想,并不是因为我对福临的放不下,而是,我对曾经的生活,没有放下。
是有很多人细心疼爱的生活,是任性妄为却得到庇佑的生活,是没有对权力恐惧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已经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