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他嗫嚅地唤了我一声,又看了看我身旁的景琛,行礼叫道:“成郡王。”
景琛沉默地点了点头,漠然回道:“你是摄政王之子,本不用向我行礼。”
我见多尔博有些尴尬,忙上前扶他起来说道:“姐姐这么多日未曾见着多尔博,竟不想也长成小大人了,姐姐不在身边,多尔博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多尔博上前一步走到我身侧很小声问道:“姐姐,这成郡王待你可好?”
我忙回他道:“成郡王是姐姐的夫婿,怎会待我不好。”
多尔博见我这么说,似乎也是放下心来,说道:“那便好,自从姐姐出嫁后,多尔博总是担心着姐姐在成郡王府上的生活,如今听得姐姐实话告之,多尔博也是多虑了。”
他说话依旧透着不符年龄的老成,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多尔博,你不用总担心我,姐姐比你年长,自是要比你早经历些事情,也更看得开些。倒是你,都还未及笄,活的太恪礼了些。”
多尔博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多尔博怕自己做错了事情,圣上把我的罪责又怪在了姐姐身上……”
我忙用手指止住了多尔博的话语,道:“今日圣上也来,这些话不便明说,姐姐明白你的意思。”
多尔博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内疚地点了点头,“还是姐姐想的周全,多尔博又说了浑话。”
恰逢这时福临和皇太后也到了,两人从步撵上一道走了下来,众人皆纷纷起身行礼,没有人过多在意多尔博与我的窃窃私语。
我跪在众人中间,稍稍抬起头望向福临,却发现他也正向我这边看来,他轻轻地摆了摆手,对众人说道:“都平身吧,今日本就是一道过来赏花,权当是家宴,莫要因为朕与皇太后在便拘谨了。”
众人又一道平身齐声谢恩,我刚起身,福临和皇太后已经朝着我这端走来了,皇太后边走边笑着说道:“自打东莪出嫁后,哀家还是头一遭见到我们这东莪格格。”
皇太后的两鬓比之之前更加白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有了很深的皱纹,虽才年过四旬,但多年的担惊受怕、斡旋争斗使得她已经有些苍老了。
我上前抱住她,哽咽着唤了她一声“太后娘娘”,而其实,我更想叫她一声“额娘”,我已经失去额娘很久很久了,但眼前的这个女人,弥补这么多年我本没有的母爱。
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神情夹杂着些许的激动叹道:“自你出嫁,哀家夜里头醒来,总是想着你在成郡王府上过的好不好,想着你这性子会不会与其他福晋相处不得,想着想着,便睡不好……”
“东莪在成郡王府一切都好,太后娘娘千万不要因为东莪的事情而误了自己的身体,这样东莪可就罪过了。”听到她的这番话,我心中亦是缱绻着繁复的感动与自责,她伸出手轻轻地撩开了我额头前的碎发,说道:“这才几月光景,东莪是不是清减了许多?”
我忙摇头道:“东莪在成郡王府吃的也多,许是开了春,身体便会瘦下去。”
福临听到我这么说,在一旁嗤笑了一声说道:“过得不好便在这里说出来,自有朕与太后为你撑腰。”
我知道福临是故意给我与景琛难下台阶,这一句话也正好可以挑得景琛不悦,我也明白福临的用意,便打了圆场说道:“成郡王待我很好,皇上你看,今日我能来,不正是个最好的证明吗?”
福临被我反驳的无话可说,只好讪讪地说道:“那便最好不过。”
今日宛甯并没有一道前来,想必产期临近,也不方便长途车马劳顿。福临深有意会地瞥了一眼景琛,却没有再多言。而皇太后拉着我想让我坐到她一块去,我只好推辞道:“太后娘娘,如今东莪身份不同往日,再坐到您身旁去,怕是人家要说闲话了。”
皇太后丝毫不介意地说道:“是谁多长了一张嘴,敢闲话哀家的东莪。”
这一句话很明显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的,好传到成郡王府里,知道我这个东莪格格背后有着皇太后。
今日却是不同往昔,我明白太过张扬并不是明智之举,推辞劝道:“太后娘娘,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便好,您不是老教导我要懂规矩,今日这规矩,我也不敢僭越呀。”
皇太后听我这番推辞,拉着我的手也只好作罢,叹道:“也是,这样子给你虽是出了风头,但别人的嘴,哀家终是管不住,倒是害得你落了出嫁后还不懂规矩的坏名声。”
说罢,她转过身,却是由苏默尔姑姑扶着走的,我追上前问道:“太后娘娘,你的脚……”
她回过头摆了摆手,道:“前阵子不当心给崴了,不碍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会儿都快好了。”
我蓦地鼻子发酸,叹道:“你夜里头担心我担心得睡不着,自个儿的身体倒是不在意,怎么会崴了脚。”
她笑着解释道:“去几个太妃的宫里头坐了坐,回来的时候没看着台阶,就给摔了一跤,真不碍事,你可千万别惦记。”
我站在原地,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望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见我无言,朝我挥了挥手道:“哀家过去了,这宴会差不多该开始了。”
我望着她些许颠簸的背影,蓦然想起我与她的第一次相见,那年我三岁,在关雎宫内,她的模样明媚动人,站在阿玛身旁,看着都像是一对璧人,我却因为额娘而对她心生厌恨,认为她夺走了我的阿玛,却不曾知晓她与阿玛之间的遗憾与蹉跎。
惶惶十二个年头过去,她却用她耐心的呵护与宠溺的偏袒,弥补了我这些年缺失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