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阁外,车马士兵陆续散去,只余下百十士兵把守四周,那一队先行护卫的黑马铁骑横在阁外不远处,马上个个手握长枪,银甲铁盔,好不威严,百姓看之心生胆怯,远远相隔,互相说议。
突地,鼓乐声起,自那紫玉阁悠悠传出,附近馆阁才人们,更是纷纷推窗而望,一时街道之上,春色洋溢。阁内,此刻大堂中央设一高台,鲜花遍地,侍女穿梭,那高台正对雅座,黄袍男子安然就坐,在其两旁,风怜及石鹿各自端坐。
此刻,一声清啸骤起,那高台之上缓缓走上一名半**子,细细看去,便是发现此女长着一张秀气瘦脸,身上却是只穿了半件衣裳,活活露出半个香肩,“良玉馆文玉儿,拜见太子殿下,拜见诸位大人。”但见其上得高台,便是颇有礼数般上前,对着那雅座方向遥遥一拜。
“此女倒很识大体,这模样长得也是俊俏......”雅座之下,却是那明远侯石慎眯着眼,自顾说道。
蓦然,高台之上,又上来十名黄衣女子,个个着身不凡,亦是露半个香肩在外,披一件兽衣大褂,更添艳感。那文玉儿退后三步,在那十名黄衣女子包围之下,随着艳动之音翩翩起舞,那不一样的风情,好似将那西番民风生生带入了帝都,带入了紫玉阁,带入了每一位看客眼里。
“凤绝舞?好一首艳舞!”又是一声嚷嚷骤起,却还是那石慎看得不亦乐乎,似乎有些忘乎所以了。
雅座右侧,石鹿收回目光,看向一边端坐的风怜,笑问:“不知此女,比那塞北独秀鱼雨情,如何?”此话一出,除那石慎一直看向高台外,其余众人齐齐回头,全部看向那安然而坐的风怜子誉。
“不如,”风怜沉言片刻,才淡淡吐出二字来。
那石鹿听闻,戏谑一笑,便也不再相问。此时,凤绝舞高潮惊起,却是那文玉儿一个高空跳起,原本穿在身上的那件粉衣蓦然褪下,露出其内一件兽衣紧紧包裹,细看之下,那兽衣上赫然刻画着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艳绝舞!当如是。
“好!”一片掌声之中,石慎独自起身,为其鼓起掌来。那文玉儿媚眼一展一舒,对着雅座方向深深一躬,便是姗姗离台而去。
“清水楼,梁水水。”却是名青衣女子一个翻身上了高台,对着那雅座微微行礼,便是伸手将披风解了去,露出其内一身紧俏打扮,再看其清瘦脸上,黑发如男子般盘起,一根青丝带相系,一眼好不别致,二眼好不秀气,三眼好不冷艳。
“剑!”青衣女子轻喝一声,便是瞧见一把玉饰长剑飞上台来,女子一把接住,右手猛然抽出长剑,顺势将那剑鞘扔回台下。
“会舞剑的才人,有意思。”雅座之上,一脸沉寂的风怜却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剑,本就是相通之物,素闻风怜将军剑法精湛,何不上台共舞,也让我等开开眼界?”却是那雅座正位之上,黄袍男子悠悠说道。
“有何不可?”风怜子誉此刻却是一口答应,见他蓦然起身,一把夺过侍卫佩剑,便是几步之下,一个腾空,飞上了高台。“好!”紫玉阁内,叫好之声骤起,黄袍男子见状却是微微一愣,内心暗道:诚如九弟所言,风怜之害,却是大患。
原本兀自舞剑的水美人,见那雅座之人持剑上台来,蓦然一停,却是有些不知所措。“姑娘随意使剑,在下配合就是。”风怜收起长剑,对她轻说一番,便是兀自退后三步,微微一笑。那水美人听得他话,内心稍缓,也不再矜持,报以一笑后,便是率先使出一剑,“醉上清楼!”风怜高喝一声,亦是出剑相迎。
一个是自小习剑才人,一个是打小征战沙场武将。
此刻,紫玉阁内,高台之上,两人尽其兴致,各自掌剑,各自舞动,剑舞相合,一时将这阁内诸人生生迷了住。
剑,来自东越之地。
传闻远古部落纷争,剑最早出现在东越一小部落,那部落头领首得粗剑,欣喜若狂,下令锻造上万剑器,剑成之日,此部持剑横扫东越所有部落,更是于东越苍山之巅,筑剑台,立剑碑,以此,流芳百世。
东越之民,男女自小习剑,剑已然不是战争利器之物,更多是作为了一种信仰,一种生活习性,一种传承的文化。
一舞可以名扬四海,一剑亦可天下闻名。
如今,这紫玉阁高台之上,一男一女翩然而动,女子头系青丝带,随风飘扬,如水四起,紧俏身躯使一清剑,步步轻盈,消瘦脸上,墨色双眼随剑而走,似在其眼前只有剑,无他。与这女子相互衬映的是一名素衣男子,自他身上散出平平之气,剑眉星眼,看去好不俊气,一把长剑在其手上,如纸龙脱困、画蛇成真般,轻舞飞扬,一步一步,相离对剑又不离,此剑随那剑,剑走高空,如那恋鸟比翼双飞,只一眼,只一幕,堪称绝唱!
“姑娘懂剑,算我半个朋友。”一舞落定,素衣男子翩然而立,收起长剑,对那同台舞剑才人深深一躬,只是这一躬落入那才人眼中,一声惊呼便是脱口而出,那才人连忙上前相扶,内心却是十万个不懂,眼前尊贵之人,缘何会对她一介风尘女子使如此大礼。
“太子殿下!”素衣男子转身,对那雅座之上遥遥一喊:“不知我风怜剑技,可入太子眼里?”
“风怜剑技,早已闻名天下,如今一见,更觉不凡!”黄袍男子放下酒杯,亦是遥遥相贺道:“怕是与那东越刺客道剑法不相上下了......”
“刺客道剑技,赢在暗杀,若是堂而皇之对剑,我风怜何惧其哉!”素衣男子蓦然打断道,却是全然不顾对方面子。在那黄袍男子一脸阴沉之下,更是大笑之下,走下高台,回了雅座一侧就坐。这一幕落入石鹿眼里,内心自然不满,看向素衣男子之时,压下内心寒意,也是一声大笑,缓缓起身,悠悠说道:“风怜兄还是这般年少气盛,想当初你我一起拜师学艺之时,师父便曾预言,说风怜兄此身无惧无忧,一身热血,乃是将门之路。然,因其性格刚然,不易折气,故此路会有诸多劫难。”
那素衣男子听闻,却是轻蔑一笑,亦不作答,自顾喝起酒来。石鹿见状,一时尴尬,刚欲再说些什么,却是对面那高台之上,再次传来一阵欢呼声,内心冷哼之下,便也不再继续,转身回了座位。
“紫玉阁萧疏疏。”“若雨堂怜梦一。”紫玉阁内,两个声音幽幽响起,而随着此音传来,阁内诸人齐齐看去。
萧良人于百人掌中翩翩起舞,怜姑娘一曲百转千回,她二人,曲舞相合,已然名噪帝都。传闻,她二人在此同台献技《离欢梦殇》,博得世祖皇帝倾心,由此才有的题词“琉璃”、下旨“才人”之举。
一曲离欢,一舞梦殇。
如今,又要在这紫玉阁内,再来一次吗?
高台之上,左侧女子一身淡黄色衣衫,墨青色长发挽在胸前,清白脸上淡施粉黛,瞧去如梦仙子,目光似水波澜不惊,“离欢。”但见其轻吐一言,便是微躬缓退。
高台中央,一把古色琵琶、一方红木圆案。
右侧女子随即随手解下别在腰间的紫色长绫,巧手之下,长绫缠绕俏身,惹得众人一阵喝彩,尤其是那雅座方向,石慎一脸欢笑,右手举着酒杯,目光直直盯着那巧手缠长绫的女子,一声声叫好之声从他口里频频传出。“梦殇。”却是那女子轻吐一言,缓缓转过身去,与那黄衣女子相视一笑,便是一阵疾风如步,一身紫衣的她,缠上一条紫色长绫,仿若奔月嫦娥,一步登天。
高台之下,数百双直直撑起的双手,密密麻麻,满了这高台前方。
这一步,仿若永久固定,身姿融入半空,化作一幕奔月,深刻进画布,深刻进众人眼里,更是在那雅座方向素衣男子转首看来刹那,深刻进了他的心里。紫衣、紫色丝带、紫色长绫、紫色绒靴......这一种独属于萧良人的姹紫,此刻砰然绽放,不留一丝羞意。
紫,本就是高傲尊贵之意,如今,却在萧良人一身妆扮中,透出一股不一样的感觉,好似她不从尊贵中来,好似她从无居高临下般,好似她就是从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而来,将这世人所欲、所谓美、所求,在这登天一步中,统统释放了出来。
音,骤起。琵琶之声,将这世人短暂的迷惑,弹回现实。
紫衣身躯,在那琵琶音起之时,一步落至了高台前那一双双齐齐撑开的双手之上。稳,已然无法形容这诡异的一幕:那一双双手,好似与那掌上翩然若舞的女子有了灵性相通,在她每一步落下之时,手掌好似提前知晓般,消力借力,与她舞步相迎相合。
离欢之音,悠悠而始,幽幽而现,不自觉般,将人带入迂回之离、曲折之欢。本就因那萧良人一步风姿而深迷诸人,在此音响彻紫玉阁内之时,顺其自然般,气随音走,好似完全沉浸在了这一曲离欢、一舞梦殇之中。
眼里,那紫衣女子于百人掌中翩翩起舞,美奂美轮的画面逐渐放大;耳畔,那黄衣女子于高台一曲离欢,迂回曲折的殇音不可自拔。
是谁?曾在耳畔弹起此首《离欢》。又是谁?曾在眼际姗姗舞动《梦殇》。
是我陷入了那曲舞绝界,忘了自我,还是我陷入了本心所望,迷失离欢?紫玉阁外,那些赶来百姓看不到里面,但也是微微听到了那琵琶之音,嘈杂顷刻消散,众人皆是拾耳去听,好似错过了,便是一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