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国子监没有女子,衣着上不能太招摇。
宫女们翻遍衣橱也没找着一件合适的,黎云川只好吩咐人去将军府取自己原来的行头,折腾了两个时辰可算是预备好了。
晚间皇后娘娘叫大宫女送来文房四宝,件件都是上品,所谓礼尚往来,少不得要回些谢礼,云川想来懒得管这些,只叫管事姑姑看着办,这么多年都野惯了,真叫她好好坐在学堂,画面太美难以想象。
其实难以想象的不光她一个人,白御史家的小公子白景棠得了消息,叫嚷着要他爹爹以国子监无女子上学之惯例请退黎云川。
当然,闹了半日,他还是在国子监见到了黎云川。
“白小公子,别来无恙。”黎云川一身白衣,手持一柄象牙骨折扇,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好不风流。
白景棠看着那把象牙骨的折扇,气得小脸涨红,恨不得撕了面前这张可恶的脸,但是得了父亲的嘱咐,叫他万不可与黎云川为敌,毕竟她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又得皇上看重,白景棠咬着牙说了句见过公主,甩了甩衣袂转身就走。
黎云川无所谓的笑笑,随着明轼去拜见夫子,老夫子姓张,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大家尊称他一声张子,学生们叫他张先生,先生脾气不好,但是学识广博,喜欢与人诡辩,爱喝两口小酒,平日里自由散漫,对学生的要求没那么严苛,不过脾气上来了,管你是谁都要挨顿戒尺,因着这点,明轼颇怕他,只将云川送至门口就小声说到学堂门口等她。
云川点点头,叫他放心去吧。理理衣衫,一本正经的敲了敲门道:“学生明涓前来拜见张先生。”
略等了等没人应声,就又喊了第二遍,依然没人应声,正喊第三遍,刚开了口:“学生明涓……”门口就被什么东西一撞,落下许多浮尘,云川灵巧的往后一避,笑着说完,“前来拜见张先生。”
门终于是打开,一个散着衣袍的老头疯疯癫癫的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叫道:“你这小子!谁叫你来我门前扰我清闲。”
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眼,有道:“竟是个假小子。”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屋,“老夫不跟女子一般见识。”
黎云川笑道:“先生莫怪,我是前来拜师的。”
见张子没有关门,就跟在他身后进屋。
“老夫可不收女弟子。”张子转头瞪了她一眼。
云川也不闹,笑着走上前倒了杯茶,行了一礼“请先生喝茶。”这便是要拜师了。
张子瞪了她一会,哼了一声接过茶,喝了半口哼哼道:“连个拜师礼都没有。”
云川哭笑不得,“有的,有的,御用好酒一坛,明日我偷来予你。”
张子心知她在开玩笑,给了个傲娇的眼神,“昨日院长找我说是公主要来拜师,怎么竟是你?”这语气倒是熟稔的很。
黎云川笑笑,“我向来懒散,随遇而安罢,莫提莫提。”
说来张子与黎云川年纪都是祖孙辈了,偏偏成了忘年交,两人具是散漫性子,说话间倒是十分投契。
两人识于两年前,黎云川趁黎清早朝,偷偷摸出府去城东的面摊吃混沌,她总觉得城东的比谁家做得都好吃,刚在摊位上吃了两口,就遇见两个拍花子的,就是人贩子,瞧着小姑娘年纪小又是一个人,上前搭讪,“小妹妹,叔叔请你吃比混沌更好吃的东西。”
黎云川瞥了他一眼,心道:人生不被拐卖一次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于是很顺理成章的跟着走了,就在出城的半路遇上张子,张子喝多了,拦在小马车前,死活不走,最后招来了巡逻的京畿司,连锅端了,张子和小不点黎云川争论人生的意义,黎云川胜。
人生第一次华丽冒险早早的夭折了,现在想来实在是胆子太大,幸好是夭折了。
黎云川和张子叙了会儿子旧,到了上课的时间,张子带着黎云川一进学堂就引得学堂里一阵嘈杂,张子给了个眼神,所有人都噤了声,张子指了一下后面的位子,云川就颠颠的跑到最后面坐下,经过白景棠的座位时还冲他摇摇扇子,微微一笑,白景棠恨恨的转头不想理她。
国子监向来以成绩优劣排定座位,越优秀的成绩就坐越靠前的座位。
黎云川本来就不是来学习的,自然坐在后面图个自在,其余弟子早有听闻过她名声的,眼中露出鄙夷之色,碍于身份不敢多言。
张子懒怠管,直接开始授课,“今日所论是孟子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张子授课比其他夫子有意思一些,见解为首,记诵倒是其次,允许学生在课堂上发表言论,讨论切磋,也可以直接向张子提问,最后写文章交予张子批改。
白景棠急于让云川出丑,站起来就是一番雄韬伟略,“君子当如是,不知明涓公主以为如何?”
云川知白景棠怀恨,存心想让她出丑,心想:这般俊俏的小公子,不如你愿,于心不安,于理不合呀!
于是站起身来,微微一笑,“白小公子所言极是。”说完就冲白景棠一拱手,撩袍就坐。
白景棠站在当地,气得脸更加涨红,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辙坐在前排,瞧着一来一往,不禁好笑,这丫头真是颇有意思,“白小公子一番言论确实深得精髓,大启刚刚结束与西戎的战事,吾等绝不能就此生出安逸之心,需勤学精进,富国强民。”
白景棠见明辙给他台阶下,低头说了句谢太子赏识,就坐回位子。
云川觉得白景棠小家子气,看他红着脸瞪自己,不由一笑。
学子甲问道:“公主为何笑这一声,莫不是与太子意见向左。”明显挑事不嫌事儿大。
黎云川冷眼看着他,“你倒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的还真多。”
学子甲见她不接招,不再出声,黎云川也懒得理他,翻着桌上的游记,懒得再理其他。
张子知道她厌了,便佯装生气,用戒尺拍着桌子:“你!到门口去听讲吧。”
云川看了一眼张子,抿唇浅笑,起身就出去了,课堂片刻沉寂又恢复先前的气氛,黎云川甩了甩折扇,悠悠的去了书院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