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疾风骤雪。
菊苑新来了个嬷嬷,据说她从前在宫里当差,一度做到了宫正司长史姑姑一职,后因家中族人犯事而遭受了牵连,被发配至皇陵来守陵。
齐婆婆并未将游婧芝昔日的提点放在心上,在菊苑依旧横行霸道,肆意克扣,日渐嚣张,在饮食供给上常常搪塞些冷饭剩菜过来,游婧芝早就生了收拾她的心思。
“既然是宫中的老人了,说不得还是见过的,快去把人请过来说话。”游婧芝陪着母亲刚刚祭拜完祖宗回来,一听新来的嬷嬷来自宫中,忙派人去请来。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余笙领着一个嬷嬷进了屋内。
“公主殿下金安,郡主娘娘玉安,奴婢金氏拜见公主殿下、郡主娘娘。”金嬷嬷一声问安后随即行了跪拜之礼。
“金嬷嬷快起来,我瞧着金嬷嬷颇为面善,可是见过?”游婧芝上前搀扶起她。
金嬷嬷生的富态丰腴,面相慈眉善目,笑起来也很是和颜悦色,“见过的,郡主娘娘小的时候曾在宫中小住过一些时间,那时候您素爱去御花园那里乘凉,奴婢那个时候恰好负责打理御花园。”
实则游婧芝早已忘了是否偶遇过她,但还是装出一副突然记起的样子:“原来如此,那咱们确实是很有缘分的!”
庆珑见金嬷嬷面相生的和善,不似齐婆婆那般尖酸刻薄,心中也很有好感,“金嬷嬷乘风雪而来,定然冻坏了,快坐在炭炉旁暖暖手。”
冬雨忙搬来了凳子放在炭炉前。
“奴婢谢公主赐座。”金嬷嬷道了谢后,乐呵呵的坐下身来,伸出手烤火取暖。
游婧芝见她手上长满冻疮,有的甚至已发脓溃烂,赶忙又吩咐道:“余笙,去把手脂取来。”
余笙取来后双手俸给游婧芝,游婧芝直接拉过金嬷嬷的手便要为她涂抹。
金嬷嬷诚惶诚恐,“郡主娘娘,万万使不得,您是金尊玉贵之身,奴婢自己擦就是。”
说着,她接过手脂,轻轻的取出一小拇指甲盖大小的膏体,合在手掌反复了揉搓了几下。
庆珑嗟叹,“你的事我多少听说了一点,被家中人连累至此,你吃苦了。”
金嬷嬷眉头稍蹙,随即又舒展开来,“嗐......是我族中的堂侄子,原本就是不来往的亲戚,他科考不顺,竟学了歪路,去给监考官塞银子行贿,结果便被抓了,连累的我也丢了宫里的差事。”
庆珑继而问道:“不知金嬷嬷是哪里人?家中做何的?”
金嬷嬷笑着细细答道:“奴婢是京师中人,祖上是开私塾的,奈何到我父亲那辈时家道中落,只好关了私塾,我便被选中进了宫当差。”
庆珑也笑道:“原来是出身于书香门第,这乃是好出身,难怪瞧着你气度不比一般嬷嬷。”
唠了一会家长里短后,庆珑使唤人提了一篓炭火来赠予金嬷嬷,“与其送你些金银珠宝,我倒觉得不如这些炭火实用。”
金嬷嬷感动至极,跪到地上便磕头,“奴婢感激公主殿下雪中送炭,以后定凭公主差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庆珑笑言:“金嬷嬷好端端的说这些作甚?只要你当好差事,前路自然光明。”
金嬷嬷诧异,她心中也知道传她来说话就是表达拉拢之意的,而她自己也本就想投靠公主,毕竟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官家迟早有一天还是要顾着皇族宗室的面子将公主接回去。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表达了效忠之意,公主却态度不明,她的心思果然高深!
金嬷嬷离去后,游婧芝问道:“母亲,我看金嬷嬷确实是个可用的人,她刚才也说愿意效忠咱们,可你为何没有应允呢?”
庆珑笑了笑,颇有深意的说道:“咱们和她不过只见了这一面,并不能全然看出她的品行和能耐,我在等她的投名状。”
屋门突然打开,夏冰陪着游婧雪进来。
“母亲,今天下了好大的雪,外头一片白茫茫。”游婧雪怀里抱着一个大布袋上前来。
“你这丫头,我早上起来就没找到你,跑去哪里疯玩了?”庆珑轻轻的掸了掸她身上的雪,摸了摸她的脸蛋冰凉,便忙将她小小的身板揽入自己怀中。
游婧雪抽出双手打开布袋,里面装了四五个圆滚滚的大红薯,“我看母亲和姐姐昨天没吃好,就去厨房要了几个红薯,反正红薯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他们便给我了,咱们可以把它扔到炭炉里烤一烤吃,又暖和又管饱。”
提起昨日的晚饭,余笙便是一肚子的牢骚,“虽说每天他们也按照规矩给主人们准备四菜一汤,可那饭菜不是馊了就是冻了冰茬,哪里是给人吃的?!我去找他们评理,他们倒还跟我委屈,说满菊苑里最好的饭菜都送到咱们这了!”
庆珑若有所思的沉了沉,说道:“满天下都知道官家和先帝的恩怨,我是先帝的骨血,和官家谈不上有什么同宗情谊,他们便瞧着我不得势,不管是什么好东西到他们那里自然也就被霸下了。”
游婧芝道:“我们只奉命守陵三年,三年一到定会回去的,官家再怎么不喜欢先帝一脉的子孙,却也不会过深的苛待咱们,他也不想落个刻薄的名声。”
庆珑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只要熬过这三年的时间就可以回家去了,芝儿,金嬷嬷和齐婆婆的事你看着安排就是,你年纪不小了,也要学着当家作主了。”
游婧雪将熏衣服的架子放在炭炉上,又将红薯放在架子上,烤了一会儿后,红薯发出“滋滋”的声音,红薯香味随即扑面而来。
余笙咬牙道:“今儿可是大年三十!公主和姑娘却只能吃烤红薯,那齐婆子真是可恶!”
游婧芝看着余笙气的通红的脸蛋,笑道:“菊苑厨娘的手艺不怎么样,就算好好做出来的菜也不好吃,我有几件金首饰现在用不到了,给了四弟弟让他去镇上卖了,到时候买点好菜回来,咱们不就能过好年了?!”
不成想,余笙不仅没有变开心,眼泪反而掉了下来,“呜呜……堂堂一国郡主,都沦落到变卖首饰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