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后,张明仑站在书案旁边练字,绾绾站在一旁添香研墨,张贵妃倚在窗前的茶案旁,微微犯困,张明仑每写好一幅字,佩蓉便拿到张贵妃跟前让她瞧上一眼。
张贵妃一看这字,心中暗想,想当年哥哥也是文武双全的,尤其是写得一手好字。她抬眼看了看张明仑,又想着,如今到了哥哥的亲儿子这里,肚子里学识倒是不少,但是字竟然写的这般难看。张明仑偷偷瞄了一眼张贵妃的脸色,深觉不妙,平日自己这位姑姑确实温婉慈爱,但是温婉慈爱之人一旦定了心要办成一事,那便是绝不会罢手的,只怕等下是要挨上会儿说教了。
张贵妃坐直了身子,挤出些许微笑,“明儿,你这篇字,是练了多久了?”
张明仑想了想:“大概有三......四五日了吧。”
张贵妃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练了五日,还是这个样子,你这手字倒也还不算没救,今日你再把这篇字抄上三百遍,正所谓熟能生巧不是?”
张明仑顿住,笔尖上的墨水滴到了他白色的衣服上,张贵妃见状慌忙起身夺下了他的笔放在一旁,又瞧了瞧他衣服上的墨水,蹙眉道:“这刚做好的衣裳便让你弄脏了,看来是要多做上几身备着了。”
张明仑委屈着解释道:“姑姑,我确实认真练了,这字我想象着是一个样子,可写出来便不是那个样子了。”
张贵妃看他的样子,心中想笑,但还是板起脸来,张明仑心下正想着如何能哄哄姑姑开心,门口的公公此时进来跪下通报:“娘娘,小公爷,苏禾省完亲回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张贵妃道:“唤他进来回话吧。”
苏禾躬身入了殿内,跪下叩首道:“回禀贵妃娘娘,公子,苏禾省亲归来,一切安好,回来途经英国公府捎来家书一封,特奉上。”
佩蓉接过家书双手奉给张贵妃。
张贵妃看字迹确实是娘家父亲的,急切问道:“家中一切可好?”
苏禾回话道:“府中一切安好,只是国公爷年事已高,近来说话时而有些糊涂了,但瞧着身子骨还是硬朗的。”
张贵妃拆开信,里面写道:“吾儿雪薇,骨肉分离二十余载,余想来此生应再无相见之日,每念及此,夙夜难寐。余少时为国力效,疏忽于顾家,致汝母独劳家而卒,汝母卒时,吾儿未冠,吾又以边关之事征战,极少陪伴尔,你十六岁即入宫为妃,自此不见汝,我今回忆,自汝生至今见汝之数合莫如双指多,今悔不已,想我为国献身,牺牲了家,终则离散也,今思之觉有些心寒,然而不悔当日选择,唯负了汝与汝弟,今,吾孙入宫为质,我每日忧,吾日日思我孩儿。今老矣,渐渐认不清人和事矣,不知何时则恍惚矣,后张家之荣辱皆系吾孙儿一人身上,若吾等不及孙归家而往死,以后还望多顾和助之,乃至此乎,愿吾女在宫中一切善,惟孙早归来,祝汝等安好,汝父茂书。”
张贵妃看完信后,呆坐在原处,心中万千惆怅思绪,脸面之上却没有任何表现。
张明仑见状,问道:“姑姑,祖父信里说了些什么,祖父可好?母亲可好?”
张贵妃合起书信,淡淡说道:“都是一些家常话,就是些要你发奋图强,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没其他事,家里一切都好。”
张明仑听了此话,心里便安定了,遂问道苏禾:“那件事可办了?”
苏禾答:“公子,办了。”
张明仑对着张贵妃作揖,刚要开口说要离开一下,张贵妃便看懂了他的意思说:“你去忙你的吧。”
主仆二人便离开回了偏殿。
张贵妃唤人拿了火盆进来,将信烧掉,她一面看火盆中火光热烈,一面继续呆坐,想起自己当时满怀期待的嫁给了自己心心念念之人,想起她在深宫中的每一个漆黑的夜晚,她这二十年日日走过的路只有后宫这几条路,这周而复始的日子是要活到死了,还不知道将来是否能得到一个好死,想着想着便垂下了头,因为如此,旁人便看不见她偶然流露的哀伤神色。
佩蓉见信烧尽了,便将火盆拿了出去处理,才出去没一会便急慌慌的跑回了殿里,张贵妃见她神色想必有事要说,便把周边奴仆全部打发了出去。
佩蓉悄声道:“娘娘,今日晌午饭后,庄妃进献给太后一只鹦鹉。”
张贵妃心知大事将成,吩咐道:“你去给贤妃宫里的人散播点口信,就说,听说太后新得了一只会学舌说吉祥话的鹦鹉,欣喜的很,本宫正打算着午睡过后去太后宫里奉承一番。”
佩蓉皱着眉头思索着,心中不明所以,但想着贵妃娘娘向来算得准,便依着她的吩咐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