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阑珊,烛光摇曳,街道之上,一更声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文渊伯府邸内,仆人已被遣散无几,边子兴身边只留下了从小侍奉在他身侧的小厮清风。
借着微弱的灯光,边子兴仔细端详着游婧芝送他的那个小像,小像底座上刻着的两行小字,以前他只觉着这小像雕刻的同自己神似,却没有发现过这暗暗藏着的玄机,他心中窃喜,读出了那两行字:“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清风在忙着将书案上的书收入箱中,抬眼看见边子兴在望着小相傻笑着,心下想道如今家中遭此变故,能让公子一笑,甚觉宽慰。清风亦随之面带笑意,打趣说道:“自公子从郡主娘娘那里得了这小像后,便总是捧在手里眼睛痴痴的看着,如今不仅痴相未改,脸上还多了些憨笑,还真是应了痴情这二字的模样。”
“你年纪尚小,还未说亲,自然不懂情到深处的感觉,待哪日你有了心上人,便也会懂得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到时候定不会取笑我了。”边子兴小心翼翼的将小像装进了盒子里。
此时,窗外突然传出了轻盈的步履之声,二人闻声顿了片刻,清风竖耳细听,后面色松快下来,说道:“定又是那只野猫来觅食了。”
话说完,又是一阵异响,边子兴似察觉到了有人到访,他对清风说道:“你去厨房找些剩下的汤饭喂了它,免得它折腾一夜。”
清风遵守主命,开门准备去喂猫,却突然闻到一股独特的茉莉香味,他心中大致猜到了一二,他一声不吭关好了门离去。
“清风是贴身伺候你的人,你又何必瞒着他?”游婧芝从窗户一跃而进。
见到游婧芝,边子兴满心欢喜,可心中又惴惴不安,他站的远远的说道:“虽然你我已经定亲,可毕竟你还是在室闺阁女,让旁人见了你三更半夜出现在我房中,你我纵然浑身是嘴也是辩解不清了。”
游婧芝面有不悦的坐下,说道:“原来我竟是这般见不得人?我不过是想来同你好好道别,却不曾想像做贼似的。”
边子兴忙去关好门窗,哄道:“我见到你,自然是欢喜的,可你毕竟是女儿家,又在京师颇有地位,若有个万一,那便是众口铄金,我得保证你的名声不受损才是。”
游婧芝见他也是满心为自己考量,便没再深究,她取下身后包袱并打开,拿出一副毛围领,说道:“我头遭做完一件女红,样子或许不大好看,但边境阴冷潮湿,你或许用得上。”
边子兴靠近,拿起围领便戴在脖子上,欢喜道:“我很喜欢,能得你这般才情横溢,体贴娴淑的女儿为未婚妻,乃我此生之幸,若我三年内能回来,我定来娶你,若我回不来,那便是你我此生情深缘浅。”说到此处,他语有哽咽。
游婧芝望向他,二人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边子兴心中有一声音道:此番再见,不知是何时光景,她瞳有失落,应去将她揽入怀中安慰。
然而另一个声音又在暗道:我们尚未签婚书,拜高堂,绝不可做轻薄之举,坏了规矩,污了名声。
游婧芝瞧着他见自己并未有许多惊喜之色,略略道别后便跃窗离去。
边子兴立于窗前,望着那空窗许久。
次日,晨光微熹,寒霜浅雪,满目清冷。
约四五辆马车缓缓行驶于京师路上,边子兴同父母双亲共座在马车之中,一家人皆面色凝重不舍。
此时,孤寂之中,传出一段琴瑟之音,边子兴打开车窗寻声望去,一曲“云裳诉”似正是从游驸马府里传出。
琴曲毕,城门开,一别两地,从此,山高水长车马慢。
游婧芝一曲唤醒了游府众人,余笙打着哈欠端了刚烧好的炭盆进了游婧芝的屋里,一开门,瞬觉冷气袭来,游婧芝忙裹了裹身上批的披风,“快将门关好,莫教这寒气入了屋里!”
余笙关好门,将烧的正旺的炭盆摆到游婧芝面前,她抬头见桌上摆着的那把古琴,道:“这把琴姑娘都收起来许久了,今日怎么想起将它翻出来把玩了?”
余笙从小便卖身为奴,大字不识,音律不通,未听懂琴中情谊,实属意料之中。
游婧芝直觉得双脚寒凉,便坐上床用被子捂着两条腿。
此刻,游婧思推门而入,搓着被冻的通红的小手,说道:“原来北方这初冬便这么冷了?我听闻姐姐这里有好炭,便不请自来了,”
游婧芝十分喜欢性子直爽的游婧思,见她来访十分开怀,她掀开被子一角,道:“冬天清晨最是寒冷,你莫站着,快过来将腿脚捂一捂。”
游婧思脱去鞋子,钻进被子里同游婧芝对面而坐。
“昨天受明姨娘相邀去醉雨轩吃晚饭,却听到一事,据说是宋姨娘听闻了那日广济寺之事,直接被气的昏厥在地,还传了女郎中入府,醒了后就跟叔父一通哭闹,将那英国公形容的十分不堪,非要让叔父去找英国公退婚不可!”游婧思将这事形容的有模有样。
游婧芝昨日一门心思都在伤怀同边子兴的离别,并未留意府中后院诸事,“英国公虽现如今行事荒唐些,但却并不是坏人,他其实过得很不容易,但我父亲是如何说的?可要退婚?”
游婧思道:“并未,叔父说同英国公的婚事是老国公在世时亲定的,如今若是悔婚,一是对不住老国公,二是自此游家就要背负失信的名声了。”
游婧芝道:“从前芷兰堂若想要什么,总是少不得一番哭哭啼啼,父亲心软便总是迁就,如今事关游家声名,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招数,怕是都起不了作用了。”
余笙为二位姑娘暖了茶,放在床边。
游婧思将热热的茶杯捧在手中取暖,道:“若谁家公子瞧上了谁家姑娘,还能去找媒人上门说亲,若是看上了身世门第好的为妻,若是看上了门第清寒的可为妾,最不济若是看上个婢女还能收入房里做个通房丫头,可我们作为女儿家真是半分都没得选,婚姻之事全赖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好不公平。”
游婧芝十分认同,附和着叹了几声气。
不久,晨曦破晓,朦胧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