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大伯家的长子游景华手牵着家中最小的妹妹游婧思在院中玩了片刻后归来。
一见周氏,游婧思便一头钻进了她的怀中,呢喃着撒娇:“母亲,堂姐还不来吗?思儿等的都乏了呢!”
游景华则老老实实的站到了游老太太身旁。
游老太太见周氏过于溺爱女儿,训道:“都是要说亲事的大姑娘了,却还要动辄便往母亲怀里钻,是什么规矩?儿媳妇,你便是这般教育孩子的?”
周氏看似恭顺,实则心里却没把这位老太太放入眼里,“婆母见谅,我膝下就这一女,它日她出嫁后便不能在我身旁,纵然娇宠了些也无妨。”
周氏一向忤逆,老太太也便再懒得理她。
婧芝,婧漫姐妹二人姗姗来迟。
游婧芝步履轻盈大方,身着红色罗裙,莞尔一笑,嫣然无方。
游婧漫行于姐姐身后,一身素白衣裳,头上仅点缀了一支素玉簪子,面无粉黛,虽装扮简朴倒平添了许多清秀之姿。
一双姐妹花,俨然如两朵盛开的牡丹与茉莉,一面姹紫嫣红,一面清风拂面。
游婧漫向游老太太磕头请安。
游婧芝因册封在身,品阶在老太太之上,便未磕头,只微微躬身,作揖问安:“孙女向祖母问安,身体康健否?”
游老太太未让二人起身,转向庆珑说道:“我辰时入院,这二人巳时才至,公主,这便是你屋里养出的姑娘?将来嫁人,要伺候公婆,要晨昏定省,若还是这般无规无矩,不怕婆家问罪?”
庆珑心知自己这位婆母在老家是有名的厉害人物,威望颇高。公爹早去,是游老太太一手撑起游家,如今老家宅院中还立着一块贞节牌坊,街坊四邻无一不对她尊之敬之。
“是儿媳对女儿疏于管教。”为着能少听些大道理,且少受一些说教,庆珑即刻便起身作揖认了错。
“知错不难,贵在改之,你日后悉心教养好孩子即是。”看她认错态度极好,又碍着庆珑金尊玉贵的身份,游老太太便也不再深说其他,着两姐妹起了身。
游婧漫向前一步,与游婧芝比肩而立,卑躬自责道:“祖母训斥的极是,孙女贪睡,才误了给祖母请安,有失大家风范,孙女自请罚抄女戒。”
茉莉虽雅致,芬芳却夺人。
游婧芝暗想:果然她只是装乖的,此刻自己若也自请罚抄女戒,便显得自己是后知后觉学她,若不跟着请罚,又显得自己极不懂事。
不论如何选择,左右都会让游婧漫出尽了风头。
游婧芝道:“三妹妹一向是个慢性子,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急?还没容我向祖母明禀,你便急着请罚了?”
“漫丫头失礼了,你长姐还未说话,你怎可逾矩,还与她同站一侧?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游老太太乍见她身量单薄,原本在心中暗暗怜悯这个丫头,可她这多此一举却让游老太太顿生不悦。
游婧漫实实在在毁了宋姨娘的一番心思。
此时,游婧芝命余笙端了礼物进来。
游婧芝道:“我知祖母平日吃斋念佛,不喜奢华,便亲手绘制了一幅百寿图,虽不贵重,但是孙女熬了几个大夜才绘完。我知大伯母素来爱首饰,便命人去京师最大的首饰坊特意打了几只金簪,都是上好的工艺。上次入宫请安,官家赏赐了许多妆品,我挑了些口脂和螺子黛,送与婧思妹妹。”她一一介绍着自己悉心准备的礼物,实则这些除了百寿图是她有心提前备下,其他不过都是临时从自己的库存里拿出来凑数应付罢了。
游老太太还未发话,周氏倒是先说了话:“咱们家二姑娘到底是郡主娘娘,天生的大气,做事就是比庶女周到体贴。”周氏颇为欢喜,乐滋滋的收下了礼物。
游婧芝偷瞄了游老太太的神色,看不出有喜怒之色。想来也是,周氏如此不将婆母放在眼中,想来也是因游大伯骄纵的缘故。
毕竟,游大伯不是游老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二人并没有血亲关系。
游大伯生母原是游家的一名侍妾,可惜她是个无福的人,老家少有女医,因一场风寒救治不及时便让她丢了性命,她离世时孩子尚在童年。游老太太见孩子可怜便收入正房,养在了身边。
“大伯母喜欢便好,只是祖母在堂,还应先来听听祖母如何说法。”游婧芝面上彬彬有礼,堵得周氏说不出话。
“芝丫头有心了,你近日功课学的如何?”游老太太问道。
“孙女近日读了不少书,这几天在读柳永的词。”游婧芝乖乖答话。
游老太太顿了片刻,道:“柳永悲切,你正值芳华,以后还是少读一些。”
“孙女知道了。”她依然难得端淑的回话。
游婧芝只觉柳永词藻美丽,未品出祖母所谓之悲切。
游老太太呷了口茶,又问:“你近日女红学的如何?”
女红?游婧芝一时被问住,愣在原地不知怎么答话,游老太太看她不吭声,便让人去寻了她的绣品来看。
“纵你再饱读诗书有何用?一幅好好的牡丹图被你绣的花不是花,叶不成叶,针脚歪七扭八,若你绣的花也能像你的字一样俊俏,那才算是名门闺阁女应有之作。”游老太太拿游婧芝送她的百寿图与她的绣品做着比较,满面无奈与惆怅。
正所谓人各有所长,明知自己不擅绣花,为何还总逼着自己绣花?游婧芝心中实在不懂这些长辈的思想。
“孙女手笨,学得慢,以后定好好去学。”游婧芝恭敬温婉的回话。
“祖母,孙女最近新学了绣法,你瞧瞧如何?”游婧漫从袖管里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双手呈到游老太太面前。
每次见祖母,游婧漫总能寻着各种办法出风头。
游老太太仔细端详着手帕上的针脚,该严谨的严谨,该隐匿的隐匿,她满意的点点头:“确实不错,这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针织女红、烹饪煮茶,此乃女子之本分,读书写字是为了博取功名的,女子又无需考功名,学来本就无用。”
这话虽是说给游婧漫,实则不过是在点拨游婧芝,此言正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之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