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后,佩蓉端着一碗药进殿,见张贵妃正跪坐在地上哭泣。
“娘娘,地上寒凉,您身子不好,快起身吧。”佩蓉将药碗放到炕桌上,蹲下身去扶张贵妃。
张贵妃乏力的站起身坐到炕上,拭着泪水。
“娘娘又何苦为难自己,如今惹恼官家,以后您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连我都知这是下策,娘娘如此聪慧怎会不知?当初既决定狠下心怎如今又放弃了?”佩蓉见她伤心的样子,很是心疼她。
张贵妃一双清眸看向桌子上的药,声音低沉,缓缓而道:“宫里的女人就像被豢养在金笼里的金丝雀,别人看我们,都以为我们金尊玉贵,甚有福分,可这一道道红墙里,更有无尽的孤寂,一天天的,一点点的,夜越来越长,心越来越冷,我亦曾少年纯善、快意恩怨,可如今,我是哪般模样?”
张贵妃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自十几年前娘娘小产后,每次侍寝完娘娘都服用避子汤药,虽奴婢将药性调的及其温和,但毕竟多年喝下来,多少还是会伤身子的,如今娘娘再不侍寝,便再也不用喝着汤药了,也算是有这一点好处了。”佩蓉一手接过张贵妃的药碗,一手将帕子递给她擦嘴。
她冷笑一声:“当年我满心欢喜的告诉他我有孕了,可他却一点都不开心,对我越来越疏远,直到后来我的孩子没了,他才肯来见我,若是我真有了孩子,张家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说不得连我也未必能活到今日,他忌惮张家,又怎会让我生下带有张家血统的孩子?”
佩蓉道:“娘娘,其实奴婢在旁边看着,觉得官家待娘娘是有些真心的,娘娘若能放下恩怨,便不必非要走这一步。”
张贵妃原是满面泪水却在泪干后变得十分冷漠:“今日晨起,长公主递拜帖来给我请安,提出来条件,若想得到她对献小王爷的支持,她希望我与献王均能放下过往,不为难陛下及后宫众人,我允了,毕竟若能得她相助,夺嫡之事,事半功倍。我在陛下这里费许多心思,说不得反而还会让他觉得我有弄权的意思,不若暂时隐退。”
实则,她还是选择隐下了心中的痛,她的爱是真,怨是真,方才与他句句也是言出肺腑。
……
皇帝回宫后便立刻拟旨,让何鼎带着圣旨去英国公府宣了旨意。苏禾与绾绾收拾好了行囊与何鼎一道回到了英国公府。
“这便是战神府邸——英国公府?果然气派威严!可惜我没有福分一睹老国公风采。”绾绾站在堂中左右张望,自她记事起她便生活在皇城里,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了宫里,瞧什么都觉得陌生又新奇。
“不成想上次我出宫拜见老国公竟是见的最后一面,可咱们公子却连这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苏禾心疼张明仑,惋惜这一府繁华今朝却只剩下满院清冷。
“让公公久等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张明仑与张月溪左右两边搀扶着李氏进到堂内。
“府中事务繁杂加上我这身子不争气,让公公等久了吧,快去给公公斟茶。”李氏唤钱嬷嬷进来添了茶水。
何鼎起身拱手作揖:“咱家深夜叨扰,只因有陛下旨意要宣,还请夫人及公子姑娘先接了旨意。”
众人纷纷跪地听旨。
何鼎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闻英国公骤去,心中大哀,然朕身负社稷不便亲临吊唁,又念及英国公府满门为尽忠以致血脉凋零,国公嫡孙明仑自幼教养于宫中,如今学成,才学兼备,朕可心安以慰张家先烈,今特命张明仑归家承袭英国公爵位,愿尔不负朕之期许,不负英烈之魂;张李氏忠贞不渝,恭顺温婉,数年来敬养长辈,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今封为二品诰命夫人,赐封号佳淑夫人。”
听完圣旨的众人,心中大喜,但因毕竟正是大丧且官家近身之人在此,便都心照不宣的掩住了欣悦之色,
张明仑领旨谢恩后起身对何鼎作揖道:“烦劳公公代谢圣恩,张家人定会永世尽忠于陛下。”
何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遂坐下吃茶。
苏禾携绾绾跪到张家人面前,苏禾叩首道:“苏禾拜见东家,苏禾有负东家所托,未能照顾好公子。”
李氏温和说道:“你很尽心,无需自责,今朝回来,就继续好好在公子面前当差,快起身吧。”
苏禾携绾绾起身。
张月溪仔细打量着苏禾,觉得她与自己幼时印象已经全然不同,惊诧道:“你是苏禾?多年不见,我竟都认不出你了。”
苏禾弓背答道:“苏禾自小便进宫,这些年都跟在公子身边,姑娘认不出乃是情理之中。”
李氏见到绾绾,只见这姑娘生的清雅不俗,问道:“这可是绾绾姑娘?”
绾绾作揖答道:“奴婢绾绾见过东家。”
李氏道:“绾绾姑娘乃是宫中女使,不必自称奴婢,我听明儿说过,这些年亏得有你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说来应是我谢过你才是。”
绾绾面带羞涩,低首答话:“临行前,贵妃娘娘已将我赐给苏禾为妻,您是官人的东家,自然也是绾绾的东家,日后绾绾定会尽心伺候。”
李氏看了看苏禾,又瞧了瞧绾绾,二人确实十分登对,她面带满意之色微微点了点头。
何鼎见这一家团聚,自己在场只怕他们会觉不便,心中也知顾及自己的面子,他们不敢有欢喜之色,饮口茶便起身,作揖道:“时间不早了,咱家还需回去向官家复命,便不多留了。”
“公公可用了晚膳了?不若用过饭再回去?”李氏客套道。
此时已夜半,寻常人家早用完晚饭毕府睡下了。
何鼎道:“谢过夫人美意,咱家已在宫里用过晚饭,委实有差事在身,便不留了。”
李氏给钱嬷嬷递了一个眼色,钱嬷嬷假意上前赠些糕点,实则偷偷将一张银票塞给何鼎,何鼎亦面无他色的暗暗收下。
烛火微光,掩门而偷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