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金樽一声大叫,从痛苦挣扎中抬眼醒来。
端午激动到大哭。“皇上,您终于醒了,要是再迟些,奴才们就都被拉出去问斩了。”
金樽在醒来前已昏睡了好久好久,脉搏如游丝般纤弱,时有时无。当时他整个人一会儿平静一会儿又抽搐不止,可是吓坏了众人。御医们几乎全被招进了宫,可是面对皇上这样的怪病,他们也是束手无策。好在现在皇上醒了,跪了一地的御医也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刚走,要不要奴才去····”
“是真的吗?”金樽坐起身,脸上依然是没有一点血色,声音和眼神一样空。他呆呆的看着前方,意识好像还都没回来。
“皇上,您说什么是真的?”端午一时反应不过来,可能是紧张金樽病情的心思还没缓过来。
“她····真的···已经··不在了吗?”一句话艰难的由口而出,金樽无力又涣散,梦魇一样的状态。
“皇上,您这刚醒,还是先养好身子。”端午不敢正面回答,皇上的身体状况让他害怕。
“我问你,她··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了?”金樽突然转头看端午,整张脸没有表情,身体僵硬的紧绷,声音在瞬间全力上提到极限,然后又陡然落到最低。
“皇上····”端午低着头哭泣,不再说话。
金樽身体猛的后倾,他闭起眼,像是什么东西又裂开了。静默了有半炷香,或是一炷香。然后他缓缓起身,走向外面。一句“谁都不准跟。”让太医都留在了殿上。
金樽摇摇晃晃,似是一件快散架的器物趔趄着向前,在撑着一路挣扎。
金樽到了锁心殿的大门口,在门前站着停了片刻,然后提气用力推门。
院中静谧安然,但似乎每个角落里都有阿篱。金樽的眼前有了阿篱在院中的各种场景,抬头望天的浅笑,低头看花的落寞,倚在墙院一角的清冷。走走停停的木然踌躇,闭眼听风的寂寥,夜幕缓落的孤单守望。她的心伤她的疼痛,他竟然让她在这儿重复了那么多,那么多这样的时刻。
金樽曾无数次站在一墙之隔的远处,无数次有冲动想要撇开一切靠近,奔赴。但最终却都是在挣扎煎熬里偃旗息鼓,然后又慢慢离去。如今他进了这座院门,看到有阿篱的地方,他跑着一个个的去抓去触摸,却一个个都是空,都是幻象。
什么都没抓到,神志一直处在混沌状态的金樽,急切推开里面的殿门。里面早已被清空,是只有四壁的空,阿篱的一切痕迹都被清空了,就像她从没存在过。
阿篱不在,她真的已经离开了,这个世上再无她。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并非梦魇。确定不敢接受的事实,金樽轰然崩塌,扶墙倒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没多等他一下,就一下,她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撕裂般的疼痛汹涌扑来,带着懊悔自责和不甘,金樽捂着胸口难以呼吸。
金樽当初无奈宠幸左云云和瑢依二人,一半是被母亲家国形势逼迫,内疚责任所趋,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阿篱。他怕阿篱再次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人围攻和侵害,所以他才做出了这一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他想让阿篱好好的,想和阿篱永永久久在一起。以为让别人觉得他不再在意她,就是给她最大的保护,没想到却成了伤害。而这一个个诛心的伤害还是他亲手所给,他无法面对。
金樽那时在长安殿看到那张别人欺骗阿篱的字条,虽然知道阿篱是无辜上当,可还是忍不住为她去赴约吃醋生气,吵架相伤。后来花喜对他表达倾慕,他觉得这样的人不能再留在阿篱身边,怕她害阿篱。所以就借着要宠幸花喜给阿篱提醒,也把花喜从阿篱身边撇开。
其实金樽从未宠幸过花喜,之后做给阿篱看的那些恩宠也都是假的,因为阿篱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和吃醋行为,所以他才抓狂故意惹阿篱的。
花喜死了,金樽得知消息就知道阿篱是被人所害,但奈何证据已被人做全。金樽想要救阿篱就必须反着来,所以才有了那么一出阿篱不知的相疑伤害。当着那些人的面,金樽必须对阿篱足够冷酷残忍,她们才会放松戒备和深疚,金樽才有机会不声张就让阿篱脱身。
花喜是死于左云云派去的人之手,本是通过瑢依派去个人安插在阿篱身边监视,哪知她反水献媚于皇上争宠。所以左云云就只能让她死,还能嫁祸给阿篱,可谓是一石二鸟。只要证据齐全就可以将阿篱快速处死,因为牵涉到阿篱的事都怕张扬,一张扬阿篱就更是必死无疑。
金樽赐花喜的两名侍女都是金樽的人,出事后先是假意应承皇后作证,然后再在最后配合反转,证阿篱无罪。一切都是假的,但金樽给阿篱那巴掌却成了真的,因为阿篱疼,金樽更疼。
瑢依装病要阿篱的黑月珠,金樽作势要出。但给瑢依送去入药的却是一枚假的黑月珠,真的那个一直在金樽身上。他想一切稳定了,没人可以再用朝政天下要挟他时,他就告知阿篱真相。可惜后来情况突然变遭,事情出了他的预料,他再无机会向她开口。
金樽看到阿篱拿刀对准自己母亲,他知道阿篱不会。可事实上他当时不能护阿篱,否则母亲一定会不惜一切杀死她。他只能假意顺着母亲,将阿篱暂时囚禁在锁心殿。他曾无数次想冲进去看她,但母亲的眼线就在那里。他不能有任何妄动,如果他想阿篱安全。
金樽有了要带阿篱离开的念头,他意识到只要阿篱还在宫里,那些对她的伤害就不会停止,不管他装的对她有如何不在意。阿篱始终是那些人的心病,她们不会放过她。
家国天下的责任和使命,让金樽不能随心带着阿篱一走了之。他要安排好一切,所以他一边安稳朝政,一边让左云云选了有才能的王族异室立为义子。他亲自教这个孩子文韬武略,治国安民,其目的就是想早日脱了江山于身,带阿篱离开。
后来,锁心殿出事,金樽便决定将计划提前,因为他不能再等了。当他看到阿篱被带上来时,想念、心疼和愤恨的痛苦一下子全涌上来,在胸中沸腾,咆哮。他忍住所有情感,按着他们的要求将计就计。
金樽让人用一个死囚犯易容成阿篱的样子,准备在阿篱上刑场前被带去梳洗时做调换,让假阿篱如愿在所有人面前消失,然后他再带阿篱彻底离开这里。谁想到此事会被瑢依看破猜到,她使计破坏了调换,让真阿篱在金樽不知情的情况下带上了刑场。
金樽是在阿篱断开绳子,走下来变身时才知道,眼前的阿篱是真阿篱。可惜一切已晚,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只能继续向前,想着还能补救挽回。给阿篱那一剑,就是想让阿篱在一切都无法挽回前停下,他还能继续计划带她离开。
可惜····可惜····,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那么努力隐忍情感,那么残忍自伤,那么痛苦煎熬,以为捱过了就可以换来和阿篱永久在一起。谁知将阿篱最终伤到了不在,那些深爱竟都变成了害。如果早知道,他一定会不顾一切。
可惜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重来,他将永久禁锢在这无休无止的懊恼悔恨和自责里,永世不得脱身获得解脱。
金樽是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他崩溃到不能再崩溃。一直顺着墙下落后退,瘫倒在地的他摸到了一个东西,拿出来是一只小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