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意从来都不是陛下眼中值得格外关注的女儿,她一直都知道,也从未因此而记恨自己早亡的母亲。
柳妃对陛下而言仅仅是一个貌美早亡的女子而已,她生前从未获得封号,就连死后哀荣都无人知晓。
东华门出城五十里是皇陵所在,这里专门用来葬那些有所出的妃嫔,柳妃便在里头占了很不起眼的一个位置。
守陵人撑着伞在前头引路“最近雨水多,许多地方都生了霉,还请九公主见谅。”
路两边的青苔比去年更多,雨雾蒙蒙根本看不清前路,这就是妃陵的待遇,不得宠的人就连死后也一样得不到尊重。
幸好因为独孤意有意打点柳妃的灵宫还算干净只是蒙了一层淡淡的灰。
守陵人见九公主只是扶了一下桌子手就黑了一块,解释道“最近雨水重,很多人都犯了病,还请九公主见谅。”
“你忙去吧,我在这里坐一坐就自己回去。”
飞鸾熟练的将角落里还算坚固的椅子搬过来铺了软布扶着九公主坐下,然后指挥着徐长安和她一起把灵宫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说是打扫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只不过是用雨水将蒙尘的烛台冲一冲罢了。
三柱清香后独孤意望着牌位愣愣出神,要是母亲还在该多好,亲戚们走动得再频繁终究不是亲生的。
雨水渐收,路面上的水很快就顺着微弱的坡度流入道路两边的水道中,水渍还在却已经没有办法阻挡人们离开的步伐。
这里的一草一木独孤意都熟悉得像自己家,能够指点着各处的灵宫嘱咐飞鸾记得吩咐守陵人去添一添香火。
“九公主在这里好像更轻松。”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在这里我不是九公主,只是独孤意。”是一个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人。
徐长安抖了抖还在滴水的伞,雨水落到地上一瞬间就消失不见。“独孤意就是九公主。”
他似乎在努力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许有一刻喘息。她没有回头,看见天边浮现出淡淡的彩虹“你看,人们都说雨后初晴见彩虹,却没有几个人关心下雨的时候有多少人受苦,仿佛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过程怎样艰辛都不重要。”
独孤意挺直脊梁一直往前走,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我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再有下一次试探你就不必留下了。”
飞鸾动了动脑袋没有吱声,贴紧九公主微微发抖的身子。“已经让人准备姜汤了,快些回去就好。”
一直到天黑徐长安都没有回来,九公主无所谓的样子让飞鸾觉得有些慌张,皇陵到了夜里是要上锁的,万一里头出了什么事情都要算在公主头上。
“不必管他,回不回都是他自己选的,没人逼他。”
在皇陵的这几天独孤意像个清修的出家人,吃斋念佛,扫洒庭院,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动容。
虽说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可飞鸾却非常不安。
徐长安已经消失好几天了,公主完全不闻不问,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
守陵人捧着托盘跪下,大声道“今岁的平安符已经请好,请九公主过目!”
名义上是平安符,其实只是把从奉天宫请来的符咒换了个名字重新送上来罢了。
这个把戏已经玩了好几次,飞鸾都气得说不出话来,偏九公主还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吩咐飞鸾拿银子。
飞鸾紧紧抓住袋口“公主!这平安符......”
“平安符本来就是求一个心安,别大惊小怪。”独孤意声音柔软可飞鸾知道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还以为她们看出什么了,守陵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收了银子急忙退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探着头去看,只见九公主面带微笑的看着平安符转头就让身边的宫女收起来。
两人小声说了两句,奈何距离太远并没有听清。
外头车子已经套好,行李已经全都搬到后头的车上,门边立着的人赫然是消失了好几天的徐长安。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身上也不太干净,灰扑扑的像是奔波了很长时间。
“见过九公主。”
独孤意上下打量了一番“想好了?”
“我这条命今后就是九公主的了。”他目光灼灼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想到盯上猎物的狼,孤注一掷,不死不休。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公主将来帮我一把。”
“不知你这个忙是个什么样的忙?”
徐长安忽然笑了。“我还不知道。”
她想了想微微点头“我答应你了。”见他脸上露出喜色,忽然变了脸色“你以为我要这么说吗?徐长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应承你这种事情?”
一口大气差点没上来,飞鸾用力的拍着胸口顺气,这也太吓人了吧!她还以为公主要答应呢!
“我的要求却是很冒昧,不过请公主相信我不会要求公主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独孤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头车上还有位置,先歇着吧。”
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可她并没有把自己赶走,这就足够让徐长安松一口气。
飞鸾欲言又止半天才小心道“那个徐长安看着就是没安好心的,公主为什么要留他?”
“有的时候把野心写在脸上的人未必不能用。”她若有所思道。
“可是奴婢担心他会给公主惹麻烦。”
她轻声道“他既然能够想尽办法的来到我身边,所谋求的东西一定不简单,与其让他被别人招揽走,还不如为我所用。”
飞鸾小声道“这个人不像好人!”
“那就让他假装自己是个好人。”独孤意一字一顿道。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像他这样机关算尽的人扮演起纯真良善的人应该也会很得心应手。
不管飞鸾的小脑袋里究竟装着怎样的担忧徐长安都跟着马车重新回到了帝都。
马车摇摇晃晃的从东华门进宫,还没有下车就听见远处惊慌的动静,大得只在宫门口都能听见。
过重华宫不远就是金华殿的大门,惊慌失措的宫人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更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抹眼泪。
“这算怎么回事啊!”
打听消息回来的宫人也白了脸,颤抖着嗓音“启禀公主!太子妃见红了!”
独孤意瞬间紧张起来,太子妃还远远不到产子的时候怎么会见红!“禀报陛下!请太医!还愣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