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雨声骤停。
寂静片刻。
黑云掠过,瞬间狂风呼啸,暴雨倾盆而下。
客栈门前要住店的人乱作一团,慌乱中相互推搡争着往里挤。
刚上楼的寻栩晖见此忧道:
“林姑娘,本想歇歇脚晚饭后雨停了再送你回府,但瞧这雨势,怕是走不成了”
“不碍事,今儿出门前爹爹说起过,这赏荷会的日子总有突来的大雨,他嘱咐我今儿若是遇上,便安稳的找个客栈住下,莫要大雨赶路。”
“那便好”
…………
进了屋,灿灿倒了茶。
似乎想起了什么,近凑到林筱蝶面前,好奇的模样端望着她,笑嘻嘻问:“筱蝶姐姐,那寻大少爷跟您……是旧友?还是……?”
方才马车上,这个不认生的灿灿早就跟林筱蝶聊熟了。
婳儿端茶无奈,心想这丫头好打听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毛病又犯了。
林筱蝶双颊绯红,嘴角欲言又止的斟酌了片刻,才道:“我们是娃娃亲,祖辈是至交,从小就约了这事,后来祖父离世,小辈的渐渐生疏来往甚少,不过心里也都记挂着,去年,两家又走动了起来。”
“怪不得瞧着如此的登对,原是爷爷辈给定的姻缘,真是叫人羡慕,是吧婳儿姐姐?”
灿灿一脸嘚瑟相,不待婳儿接话,又问:
“那你们何时成亲呀?”
林筱蝶抬手一指轻柔的点在赵灿灿的眉心上,道:“我看是你这丫头想成亲了吧?可是有心上人了?”
如此反问,赵灿灿慌了手脚,正巧回马车上取点心的鸣霜和恬雨推门进来,灿灿赶忙岔开话道:“都累了,我去铺床,铺床”
…………
…………
寻栩晖在屋里倒无可收拾之处,稍歇,便出了屋,想先去楼下点上饭菜。
一出门,正巧遇到方才楼下的男子几人上楼,寻栩晖慢下步来细瞧。
旁边的老者步态端稳谦逊为儒雅之士,胡有银丝,更有谋士之像,而前头走的这年轻男子,同是粗布衣裳,却姿态高傲盛气,再瞧他身后几人,脚下轻盈,目中锐利,定是有功夫的随从,如此的阵仗,不是朝中要官之子,就应是贵人之后。
正想着,就听几人开了自己身后的门,回身瞧了一眼,正住在几个姑娘的屋子旁。
寻栩晖未再多瞧,慢步下了楼。
男子几人到了屋前,其中两个随从进屋片刻。
“小爷,里面一切妥当。”
男子和老者这才安心进了屋。
等小二送上茶水,出去合上门,老者便满腹担忧道:
“小爷,这乌拉顺的女子十日后进京,老爷之意,想从您和大少爷里头择一位与她结成百年之好,依老朽之见,此等关头还是快快回去以免再生是非才是。”
这小爷听后,耐下性子点了点头,笃定道:“老爷之意我自不敢违背,只是还有几日,便就任我再松快些,您老就别操心了,一定不会耽误大事。”
话毕,就随着性子往床榻上一躺。
…………
这雨真是越近傍晚阵仗越大,时不时还有急驰的马车从店前经过。
天色渐暗,店里掌了灯,门口也挂上了满客的牌子。
楼下开始上了酒菜,各种嘈杂的说话声,撞杯声。
几个小二在酒桌的缝隙间来回穿梭,好在手里的盘子都能安安稳稳的落席,灿灿瞧外头这么大的雨,心里挂念着二狗子,她不说,一边的婳儿瞧得明白。
“好了,二狗子那能掐会算的劲儿,指定早早的就回府上了。”
灿灿听着更是得了劲,撅起了嘴。
婳儿拿她无法,只趁这等菜的功夫四处闲看,没想一回头,正瞧着那位小爷从楼上下来,圆领袍里白交领,粗布换了银锦缎,剑眉高鼻,白玉面,引的店中的女子纷纷注目。
“是他是他……”灿灿极其小声的靠近婳儿耳旁“好一位翩翩公子,如此一看,比那宋公子王公子可是俊秀多了。”
婳儿淡淡道:
“但是比你家二狗子差远了是吧?”
灿灿乐成一朵花,道:
“那是自然”
鸣霜一旁沏好茶拿起茶壶准备倒水。
灿灿一瞧,抢了过来,“我来我来”
饭菜陆续上桌,香辣翡翠鱼,繁花虾,还有婳儿最爱的东坡肘子。
外头寻栩晖的跟班小书安顿好马车收伞进来,招呼到桌前坐下。
众人这才动筷吃了起来。
没吃几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挟风裹雨冲进了屋里。
众人纷纷抬头朝门口看去,一瞧,一个衣衫淋透的小女娃大喘着气,瞪大着眼睛焦急惶恐的在门口望着众人。
店中小二道,“小丫头你是?”话音刚错,小女娃抬脚就往店里跑,只是脚下尽是湿滑,地上又油了些,仅跑两步就摔了下去。
众人干瞪眼瞧着,一时无所动静。
婳儿将筷子一放,起身上前,扶了这小女娃,柔声道:“让姐姐瞧瞧,这是谁家的丫头呀?”
小女娃抬头瞧着婳儿,眼中的惊恐少了几分,手一抬指着外头,嗯嗯啊啊的说着。
这孩子不会说话吗?细瞧身上的衣裳,都是缎面蜀绣,手工了得,辫子虽然已经凌乱,可瞧着定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怎会狼狈如此?
正想追问,一群凶悍之人从店外冲了进来。
小女娃顿时焦躁不已,尖叫起来,身子哆嗦着拽着婳儿的衣角躲在她身后。
本在前头的小二,这下软了腿,急溜溜的扶着柜台沿儿躲进了里头。
那领头之人,眼珠子随意的掠了一下满屋的人,只硬生道:“自家娃子顽皮些,不听教训跑了出来,惊扰了各位”
说着就靠前想拽婳儿背后的孩子。
“等会儿……”
婳儿上下打量眼前人,满脸络腮胡子,双目凶恶,腰胯大刀,再瞧他身后那几个莽夫,大户人家哪里会请这等人看家护院。
“你骗鬼呢?瞧你们的样子,这孩子身上的一件衣裳就能买你们几人的身子了,你们这分明就是想抢孩子,若不赶紧走,我可要去报官了”
婳儿这伶牙俐齿说的倒是痛快,可一边桌上的林筱蝶等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灿灿磨蹭上前,刚想说什么,这凶人瞪了她一眼,倒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只站了婳儿一旁不敢再抬头。
这领头的凶人冷哼一声,上前拍了拍婳儿的肩膀,“这位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我劝你少多管闲事,赶紧给老子闪开”
如此蛮人婳儿也是怕的,可再如何,她自不能让这小丫头落了这贼人手里。
寻栩晖瞧不下去,起身靠前将婳儿等人拦到身后,作揖客气道:“这位大哥,这是我自家小妹,平日娇惯,说话冲些还请担待,不如这样,这衙门就在前头,不如众人前去走上一趟,孰是孰非,自然明了”
这凶人听到此,沉了一气,将腰间的刀“嗖”就拔了出来,身后的人也一并跟着拔了刀,“蹭蹭蹭……”屋里顿时一阵寒气涌起。
“把娃子给我,不然……”
磨的锃亮的刀刃,一下比到了寻栩晖跟前,屋里半点碗筷声都没了,就看那凶人威慑之余伸手就去拽婳儿身后的小丫头,很大的力气将婳儿也拽的往前猛蹿了一下,眼看就要拽走。
那不能言语的小女娃顺势一口咬在了这凶人手上。
“啊…………”
“你个刁钻的丫头……”凶人顿时急眼,抬刀就要朝小女娃砍去,只是刀尖刚刚扬起,就瞧桌上一人腾空而起,一脚掠过那凶人的脸颊,众人只瞧那凶人连人带刀在空中翻了个个儿“啪……”一声,合在了地上。
凶人的跟班们自是不甘如此,迎头而上,桌上又起几人,只听“嘭……噹”几声,带刀的几人就如散落的鸡毛,应声落地。
一屋子的人看的心惊肉跳。
“皇朝天子脚下,竟然有如此贼人,您老说,这可如何处置?”
众人回头瞧,是那位翩翩少爷,行若无事,端茶轻嗅,问道。
一旁的老者清叹,“应断其双腿,游街示众,若生便交由官府,若死,自是命短抬去乱葬岗便是。”
“那就照您说的,砍了吧”
地上的几位凶人此时吓的面目惨白,领头的想翻身而起,又被一脚踩下,他那几个手下还想活命,嘴中求饶,“小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一直躲在后头的掌柜的这会儿磨磨蹭蹭挪了出来。
“这位小爷抬抬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们去吧”
这掌柜的自是不想惹事。
男子放了茶杯,道:
“看这位姑娘的意思”
地上几人纷纷眼巴巴瞧向婳儿,“姑娘,姑娘行行好”
婳儿将女娃交给灿灿,慢步前,捡起那凶人身旁的刀。
“唰……”
刀背结实的压到他脖颈上,慢道:“这回且饶你们,若再敢犯事,定是要砍了你了”
话毕,将刀扔在了他身上。
这领头的凶人一身冷汗,没了刚才的底气,道:“是是是”
边说边拉起他地上那些跟班灰溜溜的奔进了雨里。
…………
瞧着孩子无事,众人总算心安了,婳儿拉着小丫头上前跟老者道谢。
“多亏您出手相救,不然这小丫头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呢”
“小丫头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我……”
不待这位小爷搭上话,婳儿扭头回了自己桌上。
老者浅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