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宴会已经散了。陌涵假借浅酌了几杯不舒服为由，依着上官流的肩膀拖到最后才回到马车。
再喧嚣也总有结束的时候，归于平静也许才是最终，很多时候，也许，终了才是一种解脱。
“二弟，王妃可是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御医瞧一瞧再回去？”上官宇文以扇掩面，眼神无意般的定格在她的脸上。她还是那么美，美的不可方物，只是，依旧那么远。
“劳烦太子挂记了，陌涵没事，可能是有些累，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微微一施礼，陌涵的脸色在烛光下有些苍白。
“既然无事，就回去休息吧，二弟，佳人在怀，可要珍惜。”折扇复原，他终究只能是他，而她也只能是她，无论多么的努力，终是无可奈何。
“臣弟谨记王兄教诲。”上官宇文是骄傲的，骄傲到不允许任何的失败，哪怕是感情。
坐上马车，陌涵撩开帘子，上官策正盯着自己的马车，而她也能感受到在宫墙外的不远处也有几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想必是来者不善。
马儿开始走起来，达达的马蹄声，摇摇晃晃的马车，摇摇晃晃的血液，她的心里泛起不安，只是这不安来自哪里，却是说不出来。
“陌涵，你是不是伤还没好不舒服？刚才不该让你喝酒的。”上官流关切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臣妾没事，王爷，宫门外有人在等着我们，如果陌涵没猜错他们一定会一路尾随然后在我们必经的一个巷子动手的。”暗自运功，陌涵打通自己的经络，眉头紧锁。
“果然是杀气，朝臣们都走了差不多了，难道你就是在等他们都走了才假装不舒服的？”经她一提醒，上官流才感受到那微弱的杀气，他真的开始佩服她，一介女流竟有如此的功力。
“也不全是，陌涵却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不碍事，等到了巷子，王爷就让马车停下来，臣妾已经在那里埋伏了人。”淡淡一笑，苍白的脸有些鬼魅。
“你埋伏？你早就发现了？”这个女人也神了吧。
“是，埋伏了，既然臣妾现在不打算帮上官策，也就没什么好瞒着你，你有自己的暗影，我也有，而恰巧地宫的人还在京师，所以埋伏是件很简单的事。”看着上官流吃惊的样子，陌涵依着车框，“王爷不会忘了陌涵是杀手出身？既然是杀手那就没有不会埋伏的道理，何况陌涵还是一个大杀手，要是连埋伏这样的小伎俩都不会，岂不是让江湖人耻笑。”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我真的是看不透你，你太像一个谜，一个好像永远也解不开的谜，本以为已经把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你一转身，又是一个全新的你，你好像永远都是崭新的、迷幻的，陌涵，你到底是谁？谁才是你？”那张脸还是那张脸，可是那颗心，估计已经不是那颗心了，上官流眼眸里有一丝伤感，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决绝的残酷，也不会如此吧，停滞在半空的手终究落了下来。
“陌涵就是我，我就是陌涵。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谜，只是谜团大小不一罢了，王爷也不必觉得陌涵多么神秘，您只要记得，陌涵不论如何都是自己就好。”皱起眉头，近了，越来越近了，如果没猜错，这批杀手都是修为极好的，是谁的人呢？上官策？应该不会，他还不至于这么着急对自己下手，也舍不得这么急的除掉自己。
那会是谁呢？
“陌涵，你觉得这会是谁的人？”换了一个话题，他不想再继续那个无聊的谜团不谜团的问题，眼下刺客才是关键。
“待会儿留个活口，是谁的人，一问便知。只是陌涵觉得这批杀手不是一般的杀手，王爷一会儿找到出口就赶紧走。”
“走？你让我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我可是个男人，我不！”他有些不开心，他上官流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女人为自己冒险呢，这要是从前也就算了。
“只有你走了，我才能知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你的，王爷放心，我会让人和你一起走的。”话刚说完，陌涵赶紧扑在上官流身上，“他们开始了。”
“陌涵……”
“嘘。”
陌涵翻身而出连续翻身躲过弓箭站在马车上，抽出腰间的软剑，安静的空气里只有她的步摇摇晃的声音。
“你们是谁的人？为何一路跟踪？”能冰死人的声音，划破长空，陌涵眯起眼睛数着，七、八、九，一共九个人。
“萧陌涵，你自己得罪谁了还不清楚吗？还是要你命的人太多了你数不过来了？”为首的黑衣人仰天大笑，“也对，杀人无数的你当然不知道是哪个仇家找上门了！”
“我萧陌涵是杀人无数，但是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即使是仇家找上门来又如何，想要我脑袋的人多了，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一剑刺到马的屁股上，她必须没有后顾之忧。
剧烈的疼痛下，马儿疯狂的往前跑，上官流撩开门帘要跳下来，却被陌涵一剑挡了回去，“走啊！快回去！”
“陌涵！”
“走！”
“萧陌涵，现在没有人碍手碍脚了，你可以放开手脚和我们打一架了吧，这样，想必你死的也无怨无悔！”黑衣人站在距离陌涵不远的对面，剑上闪着寒光。
这剑上有毒！
“好啊，放马过来吧。”头上的步摇凭借内力，悉数震到地上，她吹了一声口哨，从角落里走出几个人。
“宫主！”
“既然要打，就要相对公平一点，不是吗？你们九对一算什么公平！天字号，今天就让我看看你们的能力，放开手，杀无赦！”带上随身的面具，陌涵眉眼间满是笑意。
“天字号？你们是地宫的人？”
“难道你的主子没告诉你吗？修罗杀人的时候，都是带着面具的，也就是我面上的这块面具。”陌涵高高的举起右手，天字号手按剑鞘整齐待命。
“最快速度解决！违令者，家法处置！”
“是！属下谨遵宫主令！”
黑衣人眼里是震惊，轻功一展，退到了后面，“谁能提着萧陌涵的人头，主人赏金万两！”
“是！”
怒吼声，刀剑声，响破寂静的夜色。
血色，才是装点黑暗的最好色彩。
双方交手，打斗难解难分，陌涵注意到这一批杀手擅长用阵，江湖上以阵法为主的除了沙漠之狐，就是鬼楼。沙漠之狐是上官宇文的人，他不会要了自己的命，起码现在还不会。那他们不会是鬼楼的人吧？摇摇头，不会，一定是谁善用阵法自己不记得了，一定是。
“乾坤阵！”
乾坤阵？怎么会？这是鬼楼的独门阵法，难道真的是他们？陌涵的剑法有些乱了，眼看着黑衣人的剑就划伤了她的手臂也全然不知，他不是说要保护自己的？怎么会如此！
“宫主！”天三飞身过来护在她的身边，“宫主，你在想什么！这是鬼楼的人！您看出来了，不是吗？”
不是吗？不，她真的想看不出来！随即将手里的剑深深的刺入一个黑衣人的胸腔。
“胡玉楼！”她怎么忘了，胡玉楼那双眼睛，正是带头人的眼睛！
听到喊声，胡玉楼有一瞬间愣了一下，他高声回应，“萧陌涵，胡玉楼奉楼主之令来讨你性命！你拿命来！今晚必要杀了你回去复命！”
“你说的楼主是谁？”
“除了冷绝夕冷楼主，还有谁是我们鬼楼的楼主！”长剑交缠在一起，陌涵一个不稳右肩又被刺了一剑，“你胡说，绝夕不可能下这个命令！”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对自己下杀手！怎么可能！一定是胡玉楼在骗自己，一定是！不，也许他根本就不是胡玉楼，只是有人故意挑拨她和绝夕的关系。
剑锋一换，陌涵的剑挑开了黑衣人首领的蒙面，“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萧陌涵，你不用怀疑，我没戴人皮面具，我就是胡玉楼，要你命的人！”话音未落，从侧面赶来的天一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宫主，杀死四人！其余全部活捉！”
“绝夕，鬼楼，绝夕，鬼楼，绝夕……”长剑坠地，她有些狼狈，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真的是他要自己的命吗？原来那一次，竟是诀别的！他是在骗自己吗？是吗？
眼泪顺着面具留下，陌涵转过身跌跌撞撞的走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她只想逃，逃开这里，就当今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对，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
“宫主！”天四追上并拉住她，“宫主，你要去哪？你受伤了，他们的剑上有毒！天四回去把他们这群畜生全杀了，给您祭血！”
“天四，放了！把他们都放了！”扶着墙，她好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绝夕居然要自己的命，还派出了鬼楼的第一杀手胡玉楼！
“宫主！”看着她滴血的手臂，天四不甘心的说，“他们可是来要你命的人啊，宫主，而且招招致命！既然冷绝夕不顾念情分你又何必手下留情，从今以后我们地宫就应该与鬼楼势不两立才对！”
“我说放了，就当我给他最后的情谊！”眼泪模糊了双眼，她忽然想起了她还有孩子，他们能来杀自己，那不会对孩子不利吧！想到这，她疯了一样的朝着尚书府奔去。就算什么都没了，她都要把孩子带回来，也许，这一切都是误会，绝夕是有难言之隐的！
“天字号放人，跟我来，天四，发暗号，召集修罗道、地字号，围住尚书府！”隔空传音，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的儿子，谁要敢争、她萧陌涵一定亲手杀了他！不管是谁！绝不手软！
“是！”天字号全员消失在夜幕，只留下鬼楼的杀手。
“护法！”
“走吧，回鬼楼！”胡玉楼面色阴沉的拾起地上的剑，萧陌涵，祝你好运，如果还来得及，好好照顾小楼主。
尚书府，陌涵带着天字号与敢来回合的修罗道、地字号一起围着一个院子。里面有着孩子的哭啼，陌涵终于有些放松，幸好轩轩还在。
天字号踹开门冲了进去，而穿着鬼楼衣服的人则带着孩子跑了出去。他们高声喊着，“让开，否则我们就要了这孩子的命！”高举起哭泣的孩子，黑衣人毫不留情的说着。
“停！”做了一个手势，天一扶住陌涵，毒性发作，她的手臂已经变得紫黑。
“宫主你的手！”
“我没事，天一，我的孩子在那里，你不能让他伤害我的孩子，天一！”右臂已经完全麻木连带着右边的身子也开始没有知觉，陌涵只能依着天一。
“我知道，我知道。”天一扶住她，“你们要怎么才能放了那孩子！开出条件！”孩子的哭泣声划破夜空，揪着每一个人的心。
“萧陌涵，用你的命来换你儿子的命！一命抵一命！”黑衣人开出了条件。
“好，我过去，你把孩子给我！用我的命，换我儿子的命！”陌涵什么也没想，推开天一就要往前走。
“宫主，你不能去！他们耍诈怎么办？”拉住她，天一的手攥的紧紧的。
“宫主，不能去啊。”地宫的人齐齐的跪在地上，现在孩子在他们手上，任凭地宫再怎么厉害也只能任其宰割，无还手之力。
“你们都起来，我没事的。”淡淡一笑，陌涵用力的去掰天一的手，“天一，放开我，用我的命换我儿子的命，一命换一命，很值得，真的！”
“宫主，我们还会有别的办法的，宫主……”
“天一，我已经不行了，毒素已经渗入五脏，你放开我……”
“你们快一点儿，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在这看你们演戏，在不快点儿，这孩子就没命了！”把孩子放在胸前，黑衣人手里的剑已经抵在孩子的喉咙。
“娘！娘！”轩轩喊了出来，不安分的扭动着小身体。
“轩轩！娘这就来，你别怕！”孩子的哭声、叫声使她的心急如焚，“你把剑移开，我的孩子还小，你别伤了他，我去，这就去！一命换一命！你们要的是我萧陌涵的人头，别伤了我儿子！”右腿已经没有知觉了，陌涵苦笑一下，“天一，你放开我，你没看到他已经把剑抵在轩轩的喉咙了吗？只要再一点点，他就没命了！天一，我求你，放开我！求你！”跌倒在地上，陌涵挣脱着天一的手，“天一，你要是不松开我，我就不要这手臂了！”
提起剑，抵在自己的手腕处！
“宫主！那是个陷阱，你看不出来吗？”天一还是不肯放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
“宫主三思啊！宫主！”地宫的人齐声的说。
“天一！”剑，在手腕处划出一道，黑色的血，流不止。
“好，我让你去，我让你去。”松开了手，天一看着她跌在地上，犹豫着去扶，终是转过了身。
“萧陌涵，过来，换你的儿子。”黑衣人说着。
陌涵站不起来，一点一点的向前爬着，地宫的人看在眼里心疼的不能自己，眼眶里都是泪水。
“我抱你过去！”天一终是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谢谢你！”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别说话，我不会让你死的。”天一眼眸闪烁着严肃，走到黑衣人面前，把陌涵放到地上依着自己站好。
“我死不足惜，天一，帮我照顾孩子，我把孩子托付给你。”血滴在地上，呈一条弯曲的线。
“你放心，我会的！”强忍着眼泪，天一不敢看她，他害怕再看一眼自己就会忍不住带着她走。
“我来了，把孩子还我！”轩轩的嗓子已经哭的沙哑，她的心如刀绞。
“算你有胆识。”黑衣人对着身边的人说，“把她带过来！”
天一感到肩头的空荡，陌涵已经在黑衣人的搀扶下走了过去。黑衣人收了剑，抵在她的喉咙处。
“把孩子交给地宫！”看着还在哭泣的孩子，陌涵的心已经疼的喘不过气来！
“萧陌涵，你没听过兵不厌诈吗？哈哈，哈哈！”黑衣人快速的将长剑刺进孩子的身体里，“斩草要除根！我们怎么会留着这个杂种！”
“不要！不要！我已经过来了，你把孩子还给我！”撕心裂肺的哭喊，陌涵挣扎着。
“萧陌涵，你已经中毒了，就算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了了，我何必浪费时间呢？真是傻，哈哈！”黑衣人将孩子向下用力的摔着，天一没及时借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摔下去。
“不要！轩轩！不要！不要！”陌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挣脱了黑衣人的挣脱，朝着孩子的方向爬去。
“宫主！兄弟们，跟我上，灭了他鬼楼！”天三愤怒的拔出剑，冲了过去。
“报仇！”地宫的人很快将鬼楼的人团团围住。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四个人，再加我们五个，换萧陌涵和那孩子两条命，值了！”话音落了，他们全部自刎了。
空气除了陌涵的哭泣，又变得安静。
谁也不敢过去，孩子在母亲面前被杀死，任谁也根本无法接受。陌涵爬到那边，把孩子搂在怀里，“你醒醒啊，轩轩，醒醒，娘求你，求你，呵呵，呵呵，傻孩子，你和娘亲躲猫猫是吗？是吗？轩轩……轩轩……”满身的血，陌涵蹭着轩轩的头，不住的哭泣，最后化成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声，“轩轩，我的孩子！冷绝夕，你还我的孩子！啊！孩子！”
孩子，没了；爱人，背叛了；心，死了。不到两个时辰，她什么都没有了，终于又一次什么都没有了！眼角流着血泪，她躺在地上，死死的抱着孩子的尸体，一动不动。
整个院子都是悲凉，夜再黑，也无法掩盖一丝一毫悲哀！只留下陌涵无助的哀嚎。
黑色的血与艳红的血流淌在一起，那是无尽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