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容南峰抱着晚晴走到小屋门口，试探地用脚碰了一下屋门。
“咚”的一声，四下安静。
门是向外开的，柘容南峰只好用脚尖将屋门勾开，之后抱着晚晴走进屋里。
小屋简陋而破败，空气阴冷潮湿，到处都是冰雪融化的气味。一张残破的木床摆在屋角，上面还堆着不知多久之前的干草，现在已经能挤出水来。
柘容南峰低头看看晚晴，叹口气，将她立在地上，揽着她靠在自己身上，腾出右手，将床上发霉的草叶拂掉，之后解下自己的袍子，扔在床上展平，再将晚晴小心地放在床上。
屋子里光线暗淡，柘容南峰走到窗口，小心地推开窗。窗框内外的雪粘着灰土，簌簌地落进屋里。阳光照进屋子，放着床的角落也变得明亮起来。
柘容南峰走到外面，将晚晴的短刀长剑悉数捡回，插回她身上的刀鞘剑鞘中，之后，他在床前站了很久，心里翻腾了无数问题，却只是将眉头越皱越紧。
明亮的眼睛，樱桃肉一般的嘴唇，虽然看不见长眉，但柘容南峰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人就是晚晴。可是刚才在外面，她明明想杀了他，如果不是功夫上差距悬殊，柘容南峰很可能死在晚晴的短刀之下。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温柔和顽皮，更没有神魂颠倒后的迷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戒备与杀意，她怎么能忍心对他下死手？就算是因为他的疏忽和软弱，冯安才得以对她进行报复，她也没必要这样恨他吧？
柘容南峰闭上眼睛，晚晴的眼神再次浮现出来。柘容南峰忽然一惊，刚才太匆忙，他竟然没有意识到，晚晴的眼中并没有恨，只有陌生的冷漠，难道说，她已经不认识他了？
柘容南峰下意识地握起晚晴的手腕，脉象正常，完全没有被催眠或被药物控制。心头的疑云变得更大，柘容南峰站在床前，竟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是先打开面具看看她的脸，还是看她后面的胎记呢？柘容南峰的目光在晚晴身上扫过，忽然，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距离晚晴失踪，已经有不止三个月的时间，他离开时晚晴已有身孕，可是现在她的小腹上，怎么一点迹象也没有。
柘容南峰只觉得一阵凉气从脚底窜上，连指尖都变得冰冷，他有些迟疑地将手伸向晚晴的小腹，闭上眼睛，仔细地抚摸着。
平坦一片。
晚晴还静静地躺着，柘容南峰几乎不敢再看她，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到底吃了多少苦？下意识地，柘容南峰将手伸向了晚晴的面具。
他轻轻地拉动一下面具，发现整张面具用两组绳子系在脑后。
柘容南峰深吸一口气，将晚晴的头转向一旁，动手去解她脑后的绳子。
晚晴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一只大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轻柔的，隔着厚厚的衣服，依然能感受到温度。接着，那只手忽然到了她的脑后。面具！
晚晴的身子猛地一僵，转眼便醒过来，接着，“啪”的一声扫开脑后的手，一骨碌跳到地上，连周围是哪里都来不及看，直接奔向一面墙，转过身紧紧贴在墙上，捂住面具，手忙脚乱地将绳子重新系紧。
接着，她警觉地看向四周，这里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晚晴隐约记起，当初黎暮楼就是带她在这里养伤的，只不过那时她被脸上的烧伤折磨得筋疲力尽，根本没有精力去观察周围。
柘容南峰看着晚晴惊慌的样子，不觉心疼起来。
“晚儿……”他向前走了一步。
晚晴身子一缩，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柘容南峰，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晚儿……你是不是晚儿……”
看着柘容南峰又走近一些，晚晴忽然将短刀抽出来，指着柘容南峰摇头。
“怎么了？”柘容南峰站住。他并不在意晚晴手中的刀，但晚晴惊惧的样子让他很难受。
晚晴却只是摇头，使劲摇头。
“你不是吗？可是，你明明就是啊，你就是晚儿，对不对？”
晚晴犹豫一下，却没有再摇头。
“晚儿，你见到我，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说？”
晚晴慢慢地摇摇头。
“不能说话了？”
晚晴迟疑一下，轻轻地点头。
“晚儿……”柘容南峰只觉得心如刀绞，一口气几乎上不来。
晚晴看着柘容南峰，慢慢地把刀放下了，接着，犹豫一下，重新插回腰间。她很想问柘容南峰，他们是不是以前见过，为什么看到他，会觉得莫名地熟悉，可是，身边没有纸笔，更何况，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晚儿，你不记得我了吗？”柘容南峰忍住心痛，轻轻地问。
晚晴愣愣地看向柘容南峰，说不记得，她其实是记得的，这就是她经常随手画出的那个男人，可他到底是谁呢？
看着晚晴疑惑的眼神，柘容南峰的心不断下沉，她是真的不记得了，那她是不是也不记得那场大火？
“晚儿，你的脸怎么了？”柘容南峰试探地问。
晚晴摸摸自己的面具，依然摇头。
“晚儿，你现在住在山寨里是不是？”
晚晴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戒备，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柘容南峰。面前这个男人明明是祁格人，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晚儿，你见到陆应雄了吗？”
晚晴几乎倒吸一口冷气，换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柘容南峰。
“你见到他了，对吧？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有没有问你，还记不记得他？”
晚晴垂下眼睛，偷偷低下头，忽然，她转身向外跑去。
“晚儿！你去哪儿！”
柘容南峰一惊，转身追出，只见晚晴已经走到门外，在屋前的空地上蹲下来。
因为有短暂的阳光照射，这里的积雪已经化尽，留下满地的泥泞，晚晴顺手抄起一根粗壮的树枝，转过头，看向柘容南峰。
她的脸藏在面具后，眼睛却映着阳光，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