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柘容南峰一跨上大殿后的台阶，一种异样的感觉便包围了他。就像那一天的天空，飘着不太祥和的涡形云。
柘容南峰的心情却相当不错，最近一段时间，满朝都在忙着准备出巡，政事减少了很多，这让他有更多时间溜到别院去，和晚晴腻在一起，很多时候，他甚至连随从都不带，只在下朝后叫上吉昌，一车两人，轻装快马地奔向别院。
十日之前，柘容南峰就是站在这里，一脸惬意地对冯安说：“冯大人，这次出巡的随从人员，就由你全权负责吧，你想带哪个官员一起，就带哪个。”
“谢皇上。”冯安行礼退下。
柘容南峰早已打定主意，要带冯安一起出巡，既然他留下了晚晴，就要将冯安带在身边，用柘容南峰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为了便于控制。只要冯安和他一起离开定阳，冯安想带谁都可以。
关于出巡，满朝文武考虑的，似乎也并非出巡的意义，而只是出巡的地点、过程、以及那长卷的名单里，是否有自己的名字。明明是赈灾和安抚民心的重大政治活动，在定阳城中衣食无忧的朝廷上，却变成一次出游赏花的报名活动。
“冯大人，前几日交给你办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还有一日便要动身，你的随行人员名单呢？”
冯安出列。
“冯安正要将名单呈给皇上，皇上请过目。”
冯安走到阶下，将出巡的人员名单呈上，吉昌接过来，交给柘容南峰。
柘容南峰打开长长的卷纸。
第一卷帝后第一眼，他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脸色阴沉得仿佛暴雨之前的浓云。之前心有期待蠢蠢欲动的朝臣也都安静下来，有些紧张地用眼角瞄着柘容南峰。
柘容南峰从头看到尾，又从头看到尾，接着，他放下长卷，抬起眼睛。
“冯大人，名单里是否少了些什么？”
“回皇上，微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份名单是微臣与列位大臣商议之后共同起草，如有遗漏，或是皇上有不满意的地方，还望明言。”
“那天我令你草拟名单时是怎么说的？你还记不记得？”
“臣……记得。”
“记得？记得名单上怎么没有你冯安的名字？”
冯安扑通一声跪在阶前。
“皇上息怒！微臣是考虑再三才决定留下的，现在宰相未立朝中无人，冯安因得圣宠得以随行，势必会造成朝廷空虚，微臣是为了朝中安定，才将自己的名字从名册上替下的。”
“所以，你就用格罗木的名字替换了你的？”
“皇上英明，正是如此。”
柘容南峰一脸阴冷地瞪着冯安，“拖出去砍了”这几个字在嘴角徘徊良久，才被他狠狠地咽了下去。
“退朝！”柘容南峰恶狠狠地说着站起身，“冯安，你跟我到后面去！”
柘容南峰说着拂袖而走，冯安抬头看看，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柘容南峰闷声不响地在前面快步走着，吉昌小跑着跟在后面，冯安早已落得不见踪影。
柘容南峰回头发现不见了冯安，大怒：“冯安呢！”
吉昌连忙拜了拜，答道：“皇上，冯大人落在后面了。”
“马上给我把他找来！”
吉昌急忙返身往回小跑，不多时，便引着冯安走了过来。
“你以为躲在后面就能躲过去吗？”柘容南峰已经快要气疯。
“微臣不敢，是皇上体魄强健，微臣日渐老，步履缓慢跟不上皇上而已。”
“吉昌，你退下。”柘容南峰冷冷地说。
吉昌拜了拜，溜走了。他捡最近的一个转弯，尽可能迅速地消失在柘容南峰的视线中。
看着吉昌消失，柘容南峰心里的气恼平息了一点，算起来，吉昌已经跟了他一年多时间，对他的脾气，想必也是有所了解，想到这里，柘容南峰忽然觉得，自己在宫中，也并不是那么孤单了。
于是柘容南峰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过身，正对着冯安。
“冯大人，你对我选你随同出巡的决定，很不满意是不是？”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秉公办事，以求朝廷和睦百姓安定，微臣并没有不满皇上的决定。”
“没有不满为何不从？”
“臣已说过，宰相未立，朝中无人，出巡日久路远，难保朝中不生变故。”
真正想要朝中变故的人是你吧？！柘容南峰在心里咆哮，脸上却只是咬了咬嘴唇。
“微臣斗胆以为，并不是微臣不满意皇上的决定，而是皇上现在不满意微臣的提议。”
“是的我非常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柘容南峰冷冷地瞪着冯安，冯安顺服地垂着头。
“冯安不明白，冯安与同僚尽心尽力，为保安康日夜商榷拟定的名册，皇上为何不满意？莫非就只是针对冯安一人？”
“我令你去，你擅自更换他人，便是忤逆。”
“臣有情有理，诚心可鉴天地。”
柘容南峰死死盯着冯安，他向前迈了一步，离冯安很近。冯安努力保持着顺服的姿态。
“冯大人，你可知道，什么是万人之上？”
“皇上便是万人之上。”
“冯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不去，我一剑刺死你怎么办？”
柘容南峰按在剑柄上的手轻轻一提，剑身贴着剑鞘，哗的一声。近在咫尺的寒光闪亮，冯安却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皇上不会的，微臣虽不才，也算国之重臣，随先王风雨飘摇十几载，皇上纵是不念此情，也会考虑到朝中反响，慎重行事的。”
“冯安，我已经很慎重了，你不要逼我发火。”柘容南峰勉强压住喉头的怒火。
“皇上，此次出巡，是满朝文武的众望，无论出巡名单还是留守名单，都是深思熟虑才拟定的，皇上若想杀我，日后有得是机会，何必赶在出巡之前，真要造出朝中无人的局面。”
柘容南峰被说中心事，愣了愣，恨恨地按下佩剑，拂袖而去。
冯安留守，无异于以虎牧羊，绝对是下之下下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