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弼,朕就不相信你会在河阳城龟缩一辈子!早晚有一天,朕会将河阳城踩在脚下!让你李光弼知道,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周挚兵败中潬,阿史那承庆几乎动用了大燕军队的全部精锐,到头来还是让李光弼带领的那群从邺郡溃退下来的残兵败将打得落花流水。自从跟随安禄山范阳起兵以来,史思明几乎就和李光弼形成了一个交集。初战常山,史思明丢盔弃甲;再战赵郡,史思明损兵折将;再战于博陵,史思明落荒而逃;围攻太原,占有绝对优势的史思明差一点连命都搭上了;邺郡会战倒是让史思明多多少少找到了一点点安慰,但是他自己明白,如果那次会战是他和李光弼之间的单挑,谁胜谁负,天才知道!如今在河阳,自己以十几万精锐和李光弼的数万残兵败将相对峙,几番较量下来,哪一次自己不是被弄得灰头土面的。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向天下人昭示:李光弼就是他史思明命中注定了的克星!所以它有一个心愿:一定要打败李光弼,一定要在战场上将李光弼踩在脚下!
“各位爱卿都给朕听好了!训练士卒、厉兵秣马、修整战具,朕要与李光弼在河阳城一决高下!”史思明不愧为一代枭雄,在短暂的激动之后,就很快恢复了平静,而且,此次他没有追究周挚的责任,也没有追究阿史那承庆的责任,因为他自己也清楚:此次战败并非我军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了!
“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大事不好了!”好像上天刻意不要他冷静似的,在北线与唐军相持的令狐彰,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大殿,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说道:“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大事······不好了!”
“是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还是你家着火了?”一看见令狐彰如此狼狈,史思明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骂道:“什么事情让你慌成了这幅摸样?”
“李光弼······李光弼趁河阳一战余威,挥师东进,直扑怀州,几万大军气势汹汹,势不可挡啊!沿途将士可是望风而逃啊!”令狐彰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好啊,李光弼你终于可走出河阳城这个乌龟壳子了!”史思明兴奋地拍着桌子,“没有了乌龟壳的保护,朕倒要看看你是怎样回去?各位爱卿,随朕杀出洛阳,朕要李光弼死无葬身之地!”
“臣等遵旨!”众人皆知李光弼善于攻城略地而不善于野战,此次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没一个人的回到声音中都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沁水河边,史思明借鉴了当年邺郡会战之时的经验,几万人马沿沁水河南岸一字摆开,准备背水一战,让李光弼再次丢盔弃甲。
“史思明,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又前来聆听爷爷的教诲了?”唐军中第一个让他碰见的便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白孝德,尤其是在史思明面前,他总是嬉笑怒骂,将史思明那段见不得人的历史添油加醋地粉饰一番,让史思明大有抓狂的念头!“我给你讲了多少次了,早点挖一个坑将自己给埋了,好让你地下那位死鬼老爹安禄山早一点享受天伦之乐,你又何苦在人间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哪位爱卿给朕拿下这个狗贼,进爵为藩王!”被白孝德这么一骂,史思明的肺都快给气炸了,他再也顾不得自己那副君王的威严,竟有点疯狂了,因为眼前这位白孝德实在是有点过分。
“微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刚刚被史思明收编的田承嗣觉得自己应该立一点功劳来作为进身之阶,未等史思明点头,便纵马前行,率领三千人马直扑白孝德!
“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王啊!”面对直扑而来的田承嗣,白孝德轻蔑地摇了摇头,“这几年下来,叛军中的人才是一年少似一年啊!可惜!可怜!可悲!可叹!就你这副熊样,也敢前来和爷爷单挑,简直就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面对如此一个疯狂的田承嗣,白孝德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找死!”见到白孝德如此轻视自己,田承嗣好像受到了侮辱似的,不禁火冒三丈,将手中长枪一挺,直指白孝德的喉咙!
“当!”田承嗣的枪头还距白孝德仅有两尺距离之时,一柄长枪从旁边杀出,挑开了田承嗣的枪头!
“李日越,你这个可耻的叛徒!”田承嗣怒吼道:“皇上待你不薄,朝廷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
“田将军,史思明刚愎自用、残忍好杀,而且还废长立幼,犯了帝王家的大忌了,难道他还能支撑多久吗?难道你没有从他的身上看出一点安禄山的影子吗?喻文景将军忠心耿耿,可是为什么不愿意在这世上多苟活几日,南大其中就没有一点蹊跷吗?田将军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难道就不能替部下的千千万万将士考虑考虑吗?难道就不能替自己的一家老小考虑考虑吗?如今的大燕王朝江河日下,又有谁能够保证,这个短命的王朝不会发生第三次内讧?”替部下的拨开那一枪之后,李日越口若悬河地讲了一番大道理,又为田承嗣设身处地地分析道:“田将军手握数万雄兵,是足以让史思明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若是今天将军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恐怕今后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李日越的一席话让史思明陷入了沉思,在这种礼崩乐坏的时代,什么君臣大义,什么伦理纲常都是一句空话。安禄山之所以能够带头造反,把繁盛一时的大唐盛世搅得天翻地覆,史思明之所以能够轻松地除掉安庆绪,并且与一度转向中兴唐王朝相抗衡。他们心中可装有什么君臣大义、伦理纲常?一切的一切都靠的是两个字:“实力!”如今自己的地位,与当年的史思明何其相似,如果保持中立,则足以影响局势的变化,成为了这场博弈之中谁也不敢得罪,谁都得拉拢的力量!
但是,此时的他虽然有这种打算,但是却不敢在战场上有丝毫流露。毕竟他身后的史思明和十几万人马都还在盯着他。若是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象一只蚂蚁一样,被史思明轻轻地给捏碎了!史思明的狠毒可谓是人尽皆知,要不然安守忠为什么会被轻而易举的解决掉,李归仁为什么会对他俯首帖耳,阿史那承庆为什么会任由他摆布?就更不用说什么薛嵩、张忠志这些二流角色了!就连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许叔冀最后也不是对史思明卑躬屈膝、俯首称臣了吗?
此时的大唐王朝恐怕俺已经成为了一匹跑得筋疲力尽的老马。在平定这次叛乱之后,还有力量来对付他们这些骄横跋扈的叛将吗?答案是否定的!也许,就在史思明被剿灭之后,只要没人再扯出大燕王朝这面大旗,只要没人再来抢皇帝的宝座,即使是割据一方,做一个独立王国的国王(前提是不更改国名,不更改年号,承认长安的唐王朝是中央政府),问题应该不大吧!
历史的发展证明了田承嗣的想法是正确的,安史之乱平定之后的四十多年时间里,他割据魏博几十年,名义上虽不是皇帝,但却享受了皇帝的待遇,而且历经了三代才归顺中央!
所以,老奸巨猾的田承嗣开始了他人生旅途中的第一次投机活动。此次战役绝对不能取胜,如果大燕夺取天下,在史思明的淫威之下,他想要逍遥快活恐怕都没有这个胆量。只有在被这场动乱折磨得筋疲力尽的唐王朝的松散管理中,他才有独霸一方的可能。但是,慑于史思明的淫威,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同史思明分庭抗争,换言之,这一仗他必须要败,而且还要败得有模有样,假戏必须得真做!若是在史思明面前露出了马脚,自己所设计的种种蓝图恐怕会在一瞬间就会化作泡影!
“我大唐天子圣明仁德,胸襟宽阔,只要将军痛改前非、弃暗投明,皇上定然会既往不咎,将军仍可享受荣华富贵,将军之子嗣仍可飞黄腾达!”见田承嗣陷入了沉思,李日越又在进一步开导他,“以末将之才,归顺朝廷之后尚且被委以右金吾大将军,将军之身价何止高于日越百倍,若是归顺,前途不可限量啊!”
“狗贼大言不惭!”田承嗣突然咆哮起来,“卖主求荣之辈还有脸在大爷面前妖言惑众,今天我定当生擒你这狗贼,将你开膛破肚,看看你的心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叛贼,看枪!”
若论治军整肃、带兵打仗、工于心计,就是一百个李日越都赶不上一个田承嗣,若论临阵冲杀,枪法武艺,田承嗣自然就不是李日越的对手。此次的田承嗣好像是被李日越激怒了,竟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而且还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
“不识抬举的家伙”李日越也被田承嗣的油盐不进给激怒了!挺枪便刺还破口大骂道:“当初的安禄山只不过是一个放羊奴,承蒙太上皇错爱,破格提拔,他不思报恩,反图篡逆;史思明不过是奚族的一介囚徒,依附安禄山,才有今日,尔等当初都是拿着朝廷俸禄,不知为朝廷缉拿叛贼,反而助纣为虐、荼毒苍生,若是不思悔改,必遭天下之人唾弃,背上千古骂名!”
两条银枪走过几个回合之后,田承嗣就感觉到体力不支,额上渗出了一粒粒汗珠!
“田承嗣,若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若是不思悔改、抗拒天兵,等到刀斧加颈之时,悔之晚矣!”
“皇上待我我恩重如山,田某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做出卖主求荣之事来的!”说起大道理来,田承嗣倒是大义凛然,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
“纳命来!”李日越大吼一声,手中钢枪猛地往前一刺,一记杀招向田承嗣狠狠地罩下!
田承嗣虽说枪法拙劣,在战场上还是格外关注,既然没打主意再战场上拼过你死我活,那就自然见缝就钻,有机会就撤,若是李日越给他制造这种机会,他当然求之不得!
“当!”一声巨响在他们的枪尖碰撞之处响起。田承嗣见长枪刺向自己的要害。连忙将手中的长枪挑开,······但是,枪尖还是刺向了他的左肩!
“啊!”一声惨叫从田承嗣口中发出,李日越的枪头已经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左肩,挑开了他的衣甲,刺入他的肌肉之中,鲜血如注,他无力地抛下手中的武器,用尽全力拔出枪头,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朝莫州(他的老巢)跑去了!
田承嗣的落荒而逃,这无疑让史思明的胸膛完全暴露在白孝德的面前,让史思明气得钢牙紧咬,脸色铁青!
“将士们!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向前冲,是唐军;向后退,是河水;向前冲,可以一雪被李光弼羞辱的奇耻大辱,可以为死难的同袍兄弟门报仇,可以重振我大燕健儿的昔日雄风!为了我们的荣誉,为了我们的骄傲,为了我们广阔的疆土,为了各位的荣华富贵,为了大家的锦衣玉食,为了大家的公侯万代!我们背水一战,杀出重围,去潼关、去长安,去寻找美女娇娃!杀!杀!杀!”史思明坐在覆有黄龙伞的坐骑上,手中那把金灿灿的宝剑连续挥动了三下!,声嘶力竭地喊道。
“杀!”
“杀!”
“杀!”
如果说史思明比安禄山略强一点的话,那就是他在登基称帝以后,还会御驾亲征,并且亲临前线,与一线将士共同进退,这至少在对士气的鼓舞上起到过或多或少的作用!听到史思明那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讲话,背水列阵的几万人马纷纷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大有气壮的山河之势!
“哇!这龟孙子倒是长进不少啊!”看到如此阵势,白孝德不禁吐了吐舌头,惊叹道:“看来今天老子要全身而退,不脱两层皮是不行的了!”
“我看倒是未必!”李日越自信的摇了摇头,“自古背水列阵都是犯了兵家大忌,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那种做法只适合于针对那些不懂兵法之人,如果遇上李太尉这等狠角色,史思明如此而为,无异于把自己望绝路上推!”
“好小子,真有你的!”白孝德拍了拍李日越的肩膀,“看来当初我们大帅没有看走眼!等着瞧吧,看看我们是怎样揍史思明那小兔崽子的!传令三军,若是史思明全部扑上来,千万不可恋战,也别把路给叛军封死了,给他们留一条活路,要不然狗急跳墙的话,我们还会被咬上一口的!”
“是!”
果不其然,在史思明的激情鼓舞之下,几万叛军如同下山猛虎,正面对着一群待宰的羔羊,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你还真的不怕死啊?”白孝德脸上闪烁着一种难见的严肃神色,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史思明,“弟兄们,跟我冲!”
唐军中的几千人马也是毫不畏惧,争先恐后地冲向前方,和叛军搅在了一起!
几次冲锋下来,毫无悬念,两军混战之后,几千唐军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鸣金收兵!”白孝德手中的绿色令旗,高高举起,一阵局促的锣声响起,几千唐军迅速集结,向河阳方向撤退!
“嗷!”初战取胜,几万叛军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健儿们,给我冲!杀向河阳城,活捉李光弼!”史思明更加来劲了,手中那把宝剑泛着闪闪金光,直指苍穹!
“杀!”刚刚尝到胜利甜头的叛军士兵更是群情激奋,一个个都发出了兴奋地叫喊声······
刚刚追击到两里路是,只见白孝德又将刚才的残兵败将聚集起来,在前方列队等待!
“白孝德,今天不将你千刀万剐,难消朕心头只恨!”一见到这个平日里嬉皮笑脸,而且还随时在自己伤口上撒盐的白孝德,史思明就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甚至是想亲自向前,将眼前这个混小子给活活撕碎了!
“你白家爷爷若是怕你的话,早就回家抱孩子去了!还敢站在这里和你这个龟孙子闲扯吗?”虽说刚刚吃了败仗,白孝德还是神情自若地站在史思明的面前嬉笑怒骂,好像是根本不把史思明放在眼里似的,让人不得不佩服他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的气度!“我看你还是应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吧!昔日你和你那死鬼老爹安禄山一道被张守珪收为义子,后来又认史思明为干老头子,最后又夺去了人家的基业,像你这种人纯粹是走一方黑一方的家伙。恐怕日后会成为天堂不收、地狱不留、人间不要的孤魂野鬼!你怎生对得起你那死去的亲爹亲娘哟?”
“老子要宰了你!”又一次被白孝德当着自己臣子的面揭开了自己的伤疤,作为大燕皇帝的史思明只觉得有一股无名怒火在自己心中熊熊燃烧,恨不得亲自走上前去,抓住白孝德吗,将其生吞活剥了!
“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把!”白孝德非常淡定,轻蔑地说道:“还要领教那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威力吗?”说完,他将右手一挥,一声清脆的梆子响声响起,只听见“吱嘎”一声巨响,四十颗“流星”划破天空,狠狠地砸在了正在向前方冲锋的叛军人群之中。顿时只看见血浆迸溅,眼前生气了一片茫茫的“血雾”,许多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脑浆迸溅,有的经脉尽断·······总而言之,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
“白孝德······”史思明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地对白孝德吼道:“有种你就放马过来,和朕真刀真枪的较量一番!依靠这种东西,算什么英雄好汉?”
“有种你就放马过来呀?白家爷爷又不是被你吓大的!”白孝德仍然是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笑嘻嘻的呆在原地不动!
向前冲,尚有一丝取胜的机会;向后退,是滔滔河水,若是李光弼全军出动,依靠沁水背水一战,也许还有一线取胜的机会!可惜。李光弼是连人影也没见一个,只来了一个比泥鳅还要滑的白孝德,这次想背水一战,以己之长,攻人之短的想法恐怕又成了偷鸡不成反蚀米!
但是,白孝德就连向前冲的机会都不给他!
抛石机的厉害,史思明是最有发言权了,那东西可是在冷兵器时代的一种攻击距离远,杀伤力强的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同袍兄弟的恐怖死状,已经足以威慑到在场的每一位叛军将士。谁都宁愿被刀砍死、被枪戳死、被箭射死,也不愿意在这种东西之下变成残废!
“皇上大事不好了!”这段时间的令狐彰就好像是一只猫头鹰,只要有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准会让史思明倒霉很长一段时间的,在这个关键时刻,几千人马死的死,伤的伤。慑于投石机的巨大威力,几万人马在此地难以前进半步。令狐彰这幅摸样,带来的消息不让史思明吐血才怪!“王思礼在李抱玉的配合之下,利用土工作业,挖地道攻进了怀州城,安太青将军被俘了!”
“噗!”一股血箭再次从史思明的口中喷涌而出,他几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这也不知道是他遇上李光弼以来的第几次吐血了,好像在李光弼面前,除了吐血,他别无选择,但愿他所吐之血能将李光弼给活活淹死!
“撤!”抹干嘴角的血迹,史思明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恕不远送,史思明,下次千万别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白孝德手下只有几千人马,面对史思明的撤退,他也只好目送,不敢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