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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酒醉还待清醒时2

盛世悲情 潜心斋主人 5942 2024-11-13 11:01

  唐代开元年间的长安城,历经隋朝开皇、唐代贞观两代盛世的经营,又处在开元盛世的全盛时期,作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她不仅吸引着全国各地士人的眼球,也为商人提供了无限商机,还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更是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人民神往的地方。八世纪的中国文明犹如灯塔上的一颗明珠,闪耀着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东亚大陆,甚至连蒙昧的西欧也仰慕她的光辉。强盛的王朝以他包容开放、兼容并蓄的胸襟吸纳着世界各地的文明,同时又把自己的先进文化洒遍世界各地,让世人都有一种对天朝上国的仰慕、崇拜。这就注定了此时的长安不能太寂寞。

  李光弼、哥舒耀二人经历了几天的长途跋涉,也饱览了灵州至长安一带途中的奇异风光。终于回到了养育自己的故土——京城长安,此时的哥舒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悦和激动,瞪大眼睛,昂首挺胸,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大自然的姿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故土的气息:“我回来了,我的故乡!我回来了,雄伟的长安城!我回来了,我的母亲!”几年的军旅生活磨掉了他那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气息,但深深地刻在骨子里那份天真好动、率真直爽并非严酷的军旅生活能改掉的。一回到长安城,哥舒耀似乎回到了少年时代,那种三五成群的同年人整日东游西逛于繁华的长安街市,追鹰逐马于长安郊外,那是何等气派。没想到,几年的军旅生活让他与原来的那种贵族子弟的生活彻底告别。此时此刻,哥舒耀心中一种不可名状的沧桑感油然而生,是对以前闲适生活的诀别而留下的遗憾;还是对青年时代的怀念;还是对自己走向成熟而感到的欣赏,他自己也说不清。面对眼前物是人非的场景,他的兴奋、他的喜悦和他的激动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

  他回头望了望李光弼,发现李光弼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游子回家的喜悦,反而隐隐约约的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苍凉。

  此时的李光弼既没有脱离那种残酷训练后的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没有快回到父母怀抱时的喜悦。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己一个从前沿阵地上跑回来的逃兵,怀着一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忐忑心情回到家中,准备接受军法裁决一样。在他脑海中有无数个“怎么办?”在敲打着他的心扉“假如父母问起回家的缘由,我该怎么办?假如王大人将此事通知了父亲,我又该怎么办?假如安思顺带着他女儿到了长安城亲自向父母提亲,我又该怎么办?假如······”

  “好酒!哈哈哈······”正当无数个“怎么办”在李光弼的脑海中转悠的时候,一阵豪迈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好酒!店家,再打酒来,把你那珍藏了几十年的女儿红统统给我搬出来,我今天不醉不归!”

  寻声望去,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神仙醉”酒肆里,一位眉清目秀,仙风道骨的文人,右手捏着筷子,左手扶着酒坛,正飘飘欲仙的坐在酒桌座椅上,不时从嘴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日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酒疯子!”哥舒耀轻蔑地骂了一句。

  “不对!不对!”李光弼摇了摇头,“喝酒喝出了这样的水平,也已经是一般人难以到达的境界了!”

  “哼!这种喝到这种程度的人,不是疯子,难道还是神仙!”哥舒耀不以为然的答道。

  “神仙!神仙!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李光弼恍然大悟,“对!普天之下,谁还会这样洒脱;普天之下,谁还能有如此才华;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将诗酒结合的如此融洽!是他!一定是他!”他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似的向前飞奔而去。

  “李兄,不过是一个酒疯子,值得你如此激动吗?”哥舒耀疑惑的问道。

  “贤弟,他可不是一般的人,他乃当今诗坛上最耀眼的奇才,李太白是也!”

  “何以见得?”

  “你见过谁如此爱酒!你又见过谁在酒醉后如此洒脱!你又见过谁能写出如此豪迈之作!当今世上,除了他李长庚之外,普天之下恐怕难以找出第二位!”

  他们说着说着,就已经走到了“神仙醉”的门前,一阵浓烈而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让这两位几年滴酒未沾的年轻人也陶醉其中。

  “难怪李太白会对此流连忘返,原来此家的酿酒技术确实高人一筹,天上的神仙喝了都不能清醒,更何况是一位谪仙人呢?”闻到酒香,李光弼由衷的发出了感慨。

  “谪仙人怎么了,难道还有哪位神仙比此时此刻的我更逍遥吗?是谁又在贬低我了?”那位眉清目秀,仙风道骨的“酒鬼”还有点不服气。

  李光弼、哥舒耀,相视一笑,不禁莞尔“天下竟有如此奇人!酒量奇、诗奇,人更奇!难怪被称为“谪仙人”啊!看来今日有缘相会,乃是三生有幸了,不能结识这位诗坛泰斗,说不定就会遗憾终身。于是二人快步上前,对那位“酒鬼”抱拳道“在下李光弼(哥舒耀)久仰诗仙李太白大名,今日一见,乃三生有幸,还望李先生不吝赐教!”

  “李光弼!”李太白一听,酒也醒了三分。他还清楚地记得三年前游历西北时,曾在王忠嗣军中受到热情款待。二人谈及天下英雄之时,特别是青年才俊之时,王忠嗣可是对李光弼赞不绝口。老王历来眼光颇高,能让他看上眼的人物没几个,但偏偏说了一句:“他日能代我领兵者,非此子莫属!”如果说王忠嗣是伯乐的话,那李光弼就是一匹不折不扣的千里马。他微微睁开自己那双惺忪的醉眼,仔细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位年轻人,只见那瘦高的年轻人宽大的额头下躺着两条浓密的黑眉毛,在那黑眉毛大掩饰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球散发出一道道逼人的英气,高高的鼻梁更给这张英俊的瓜子脸增添了几分霸气,那张嘴除了具有吃饭的功能以外,就好像是摆设一样,几乎都处于罢工状态中,但它一上班就往往如洪钟大吕,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是个人才!”李太白不禁叹道!“李郡王之世子、王大帅之高足果然是个人物,老夫今日一见,可谓大快平生了!”

  “晚生李光弼,久仰诗仙大名,无缘拜会,今日有缘相见,此乃三生有幸,还望李先生不念晚生愚钝,不吝赐教!”

  “岂敢!岂敢!老夫行走江湖,都靠朋友赏识,才通行无阻,又受各界人士抬爱,才有今日之小成!能让李公子谬赞,老夫愧不敢当啊!李公子出身名门,又得到王大帅亲自调教,他日出将入相,拜相封侯也是指日可待啊!老夫只是一介儒生,唯有一张嘴值得一提,又岂敢在公子面前卖弄呢?”

  “家父曾对晚生寄予厚望,希望晚生多读诗书,以博取功名,光耀门楣!此次晚生回京,就是想了却他老人家的这番心愿,可惜晚生才疏学浅,恐怕会让他老人家失望,今日既遇先生,就请先生对晚生加以指点,帮助晚生,晚生不胜感激!”

  “哎!”李太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的天赋在于疆场,又何苦缘木求鱼呢?纵古观今,又有多少舞文弄墨的文人能成就大业呢?”

  “可是,现下太平盛世,朝廷需要的是治国良相啊!一介武夫又怎能充分体现其价值呢?考科举,求功名才是大多数士人的出路啊!”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哥舒耀突然冒出了这一句话。

  “这位是?”李白指着哥舒耀向李光弼问道。

  “他是当今右金吾大将军哥舒翰之子哥舒耀,与我一道在王大人麾下效力!”李光弼深表歉意的向李白鞠了一躬。

  “哥舒耀!”李白点了点头“你父亲深谙兵法,又将你送上军旅之程,为什么没将他那一套本事传授于你?年轻人,太平盛世,也许现在还算是吧!”李白幽幽地叹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李先生!”李光弼疑惑的问道。

  “盛极而衰,月满则亏的道理你总该懂吧!当今天子确实创造了前无古人的功绩,也确实创造了一个骇世惊人的辉煌!但是,最近的种种迹象表明,当今圣上怕是又在重复着太宗晚年的历史啊!昔日姚崇拜相之时,曾向圣上提出十大建议,其中就有“不贪边功”这一条,而眼下,当今朝廷自恃国力强盛,积极拓边,把疆域推至西域纵深数千里之外,弄得回夷皆惊,太宗时期“天可汗”的“恩抚回蛮”、“夷夏共主”的局面恐怕再也不能重现了。另外,也正是由于当今圣上的积极拓边,原有的府兵早已不够调用。早在开元七年,燕国公张说就上书改革府兵制,亦开创了史无前例的“募兵制”,并招募了大量的“长征健儿”去戍边,为我朝的国防提供了兵源,但这种职业兵却隐隐让人感到担忧······,圣上为了便于加强对各地军政的管理,在全国设置了范阳、平卢、河东、朔方、安西、北庭、陇右、剑南九个节度使和一个岭南王府经略使。各镇节度使原来只是统兵大将,但后来为了更好的开拓疆土,解决后勤给养问题,便允许他们屯田养兵,自给自足,这就导致了该镇节度使控制了当地的财政大权,更有甚者,由于拓边需要,各镇将帅有权培植自己的幕府势力,恐怕其亲信也全都成了食朝廷俸禄而俯首听命于镇帅的幕府集团了。这样,各镇节度使就既控制了当地的军政,也控制了财政,而且当今各镇节度使的兵力总和达到了四十九万之多,并且多数人还是能将贯战之士,而朝廷能直接控制的彍骑只有八万而已,并多为两京之地的纨绔子弟,其战斗力可想而知,倘若哪天哪位节度使怀有不臣之心的话,恐怕朝廷也难以控制局面啊!”

  “李先生高瞻远瞩,以深邃的眼光洞悉天下大势,晚生佩服!李先生那颗身在草泽而心怀天下苍生的悲悯之心,更是让学生敬佩!晚生在军中虚度七年,对天下局势还无半点见解,先生一席话,让学生如拨云雾而见青天,若先生不弃,晚生愿拜先生为师,早晚追随先生左右,聆听先生教诲,以待将来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李光弼起身向李白深深的鞠了一躬。

  “李将军这一拜可折杀老朽了,李某只是一个酒鬼,哪有什么学问敢当李将军的老师啊!像将军这样只有短短几年的军旅生活就练就了一身好本事的青年才俊,放眼天下,可都是难寻一二呀!王帅也曾断言‘他日代我者,必光弼也!’看来李将军他日必为朝廷栋梁,老夫有岂敢指手画脚呢?”

  “哈!哈!哈!李先生所言非虚啊!李光弼少年英才,确实是世所罕见,王大帅也是慧眼识英雄,李将军封侯拜相那也是迟早之事,完美之玉又岂能再事雕琢,只是还想烦劳李先生将李将军旁边这位不懂事的毛头小子给调教调教啊!”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满脸胡须的关西大汉笑着走了进来。

  “爹!”哥舒耀惊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哥舒叔叔!”李光弼也深鞠一躬。

  “可不敢当啊!李将军,你我二人师从王大帅,你应该叫我师兄才是!”那位大汉转向李光弼抱拳道。

  “久仰哥舒将军豪气云天,今日一见,真让老酒鬼大开眼界啊!”李白笑道。

  原来来人正是哥舒耀的父亲,当今左金吾将军哥舒翰,他昔日也曾在王忠嗣幕府中任职,被王忠嗣看中后,连升几级,后被调回京师,担任左金吾大将军。哥舒翰后来也曾感慨‘自己少年光阴虚度了,若非王帅的提拔,恐怕也难有今天的自己呀!’

  “能得诗仙的一句赞美,老夫受宠若惊,久仰李太白大名,更幕先生那股傲气,今日有缘得见,我哥舒翰三生有幸啊!还望先生不弃,对我父子二人多加点拨,我哥舒家上下老幼均感激不尽!”听到李白的赞美,哥舒翰也不禁俗套起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春色,对李白可是越发的尊重了。

  “承蒙哥舒将军谬赞,老酒鬼受之有愧,如若将军不弃,老夫愿效犬马之劳,与小将军共同切磋,只是老夫现仍供职翰林院,恐怕机会不多啊!”

  “先生不必客气!小儿将早晚陪伴先生左右,聆听先生教诲!”

  “哎!长安城,看来老夫又要多待一些时日了!”李白喃喃自语道,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和凄凉。

  自从他高唱“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而告别众友人,来到这繁华的长安城,准备将自己的一腔才学展现于世人,准备将自己的凌云壮志上达天听时,他昔日的同窗贺知章用了一个“谪仙人”的称呼让他得到了唐玄宗的重视,从此,翰林院多了一位李学士,长安城里也多了一个酒醉鬼。他率真,几乎是有酒则喝,而且颇有“造饮辄尽,期在必醉”的风度;他洒脱,每次醉酒之后总有一堆说不完的话,写不完的诗;他豪迈,视名利如云烟,视权贵如粪土;在长安城的各大酒家中,随时都可听见他那朗朗上口的声音;在长亭边,在路桥下,也都能随时可见他那潇洒的身姿。因为他的博学,才有了唐明皇在朝堂上痛斥吐蕃使者时的掷地有声;因为他的清新飘逸,张旭的狂草才会张扬其个性;因为他的狂傲不羁,才会有杨国忠在朝廷上为其研墨,高力士为其脱鞋的典故。但是,李太白的诗才,他的放荡不羁,他的才华横溢,让的他的个性与整个官场格格不入,也正是因为他诗词的优秀,所以唐玄宗认为有必要将他笼络过来装点门面,但他的才华也使得他成为了别人嫉妒的目标,他的放荡不羁让他率真的个性显得锋芒毕露,所以,才有了“可怜飞燕倚新妆”的诗句,也表现出了“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气质。

  可是,气质归气质,率真、耿直、才华横溢的他毕竟只是一个时代的点缀,只是盛世王朝的门面,唐玄宗让他供职翰林院,只是为了向世人昭示其对人才的重视。他不可能像诸葛孔明那样能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君臣机遇,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满腔抱负付诸实践。所以,异常郁闷的他只好混迹于市井,把自己那股说不出、道不明,也不敢说,不敢道的愁绪,寄托在酒壶中,过着那种“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生活,或者,同贺知章、李琎、李适之、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七人在长安市上的酒家中谈酒论诗,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他们的相聚,给后人留下了一幅著名的《八仙图》,他们的相聚,为本来就繁华的长安城更添热闹;他们的相聚,也为中华文明留下了灿烂的一笔。但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酒精的麻醉使这群失意的人能够在精神上得到短暂的安宁,那酒醒之后呢?魂将依何方呢?

  清醒时分的李白时时刻刻都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自我麻痹呢?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呢?为什么和这群人的相聚总在醉酒时分呢?如果他们相聚在一起时筹划的是江山社稷与天下苍生的事情,那又将如何呢?他们的醉,是否也代表了圣上也醉了呢?天下百姓也都醉了吗?整个世界都醉了吗?如果是,那这个繁华盛世又将走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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