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与子
我回过神来,把毛笔蘸好墨之后走到了雕花窗子前,执笔在《雨打芭蕉图》的空白处提写道: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是李义山的《代赠》。
通篇的风华宛转只是在诉说两字——想你。
我坐在窗前看着那幅雨打芭蕉图,兀自的出神,钟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把我垂在脸旁的一柳青丝别到耳后。
我站起身来,把《雨打芭蕉图》从撑着丝绢的架子上卸下来,钟将离见了连忙帮我。我把《雨打芭蕉图》卷好,递给钟将离,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将离,这个送给你。”
“绣得很用心,我很喜欢,”钟将离一面点头,一面接过去,末了又盯着我的脸,说道,“青裳,你脸色有些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将离,你可不可以陪我去祭拜一个人?”我抬起眼睛,望着钟将离,很严肃很冷静却又很无助很脆弱的说道。
“好的。”钟将离会意的点了点头。
我和钟将离坐着轿到了菩提寺,我门登了千级石阶,到了金碧辉煌的佛殿,佛殿的金碧辉煌和帝宫不同,佛殿的金碧辉煌是庄严肃穆的,皇宫的金碧辉煌是虚假奢靡的。
我跪在佛殿里,为所有和我有关的已逝者一一上香,氤氲的烟雾朦胧了我的双眼,我一遍又一遍的叩头,钟将离在一旁站着看我,末了,转过头来看着钟将离,隔着缥缈的烟雾,竟有一种阴阳殊途的感觉,我无奈的笑了笑,走到钟将离的面前,说道:“走吧。”
我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是刚才的叩头烧香用尽了我毕生的力气,又好像是这神圣的佛堂把我的声音一遍一遍的过滤,最后只剩下婴孩一般纯净的部分。
回程的路上,轿辇之内,我目光涣散,问钟将离说:“将离,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于狠心了?”
钟将离目光温和的看了我一眼,握起了我的手,说道:“青裳,我知道你这样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我把脸偏过去,看着一旁的小窗口,无奈的笑了一下,之后又把头转了过来:“将离,宇文将军他,出事了。”
“啊,”钟将离眉头紧蹙,失声喊道,之后又抑制了一下惊讶的神情,看着我问道。“宇文兄他,怎么了?”
“中毒了。”我无能为力的吐出了三个字。
“青裳,”钟将离突然用惊诧、悲伤、失望的的眼神看着我,握着我手的手也渐渐地想要松开“难道这件事情,和你有关?”
“将离,”我把他将要松开的手反握住,很是焦急的说道,“相信我,我没有理由去陷害宇文将军,但是我昨天晚上就得知他中了慢性毒药,但我一时也没有破解的办法,所以就……”
“好了,”钟将离看我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抽回了手,我心里一凉,他却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我也是一时着急,那里就会真的怪你了?前路险恶,我会不怀疑,不猜忌,不离弃,伴你白首与共,助你披荆斩棘。”
我伸手握住了他尚且停留在我脸上的手,说道:“将离,能够遇见你,真是我此生的福气。”
回到卧房的时候,夷歌已经在门口迎接我,我一进屋便低声对我说道:“丞相大人,宇文将军那里出事儿了。”
“本相知道。”我的心脏轻轻的颤了一下,面色平静的回答道,“百官现在可是都聚在宇文府?”
“并无。”夷歌回答道。
“唔。”我应道,暗暗的松了口气,果然不出我所料,坐在了外室的一把条纹乌木的椅子上,慢悠悠的问道,“那你急匆匆的做什么?”
“是,是卫尉大人不好了。”夷歌皱了下眉头,说道。
“什么?”我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怎么不早说?人,现在在哪里?”
“已经回到高府了,是李太医传来的话,”夷歌垂着眸子,说道,“让大人得空了去看看。”
我心中顿时一道晴天霹雳,高亦既然无药可救,那么宇文宸不也是……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不敢再往下想,蓦的转过头对夷歌说道:“备轿,本相要去卫尉府。”
“是。”夷歌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高府,卫尉高亦卧房。
我走了进去,眉心紧蹙,焦急的问李淳:“卫尉大人他,怎么样了?”
李淳摇了摇头,说道:“中毒已深,下官恐怕也无回天之力了。”
我身体一颤,我方才怀着一片善心去祭拜亡灵,谁承想却成了一种谶。
我猛地转过头去:“宇文将军那里,现在是谁在照料?”
“三个太医,皆是有身份地位的国手,”李淳看了我一眼,说道,“卫尉大人从丞相府邸回来之后陛下看了一眼,便知道不行了,就也没有多派人手。”
“李淳,”我听了之后目光涣散,恍若失神,问道,“你说,宇文将军会逃过这一劫吗?”
“宇文将军承蒙皇恩浩荡,应该可以逢凶化吉。”李淳一面把脉,一面语气很寡淡的说道。
我听了“承蒙皇恩浩荡”这六个字之后,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用指甲把手掌刺穿,极力抑制的喝道:“李淳!”
“下官并没有说笑,”李淳眉头皱得很紧,匆忙回望了我一眼,说道“有的时候是不是得到皇恩庇佑真的能决定一个人是死是活,大人不是也说过吗,‘人要顺天而行,圣意就是天意’。”
李淳说完,看着卧榻上脸上丝毫没有血色的卫尉高亦,痛惜的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走了过去,把手伸到高亦的鼻孔下面,虽然极其微弱,但是气息尚存。
我已经眼睁睁的看着玉宵在我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我不能再对他人生命的流逝无所作为——我伸出了食指,用尽力气掐着卫尉高亦的人中。
“没有用的。”李淳向后退了几步,静若止水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