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丑时
“你笑什么?”萧岑疑惑不解的看了寒碧一眼,问道。
“大人,你此行,是准备死在宫中了吗?”寒碧没有回答萧岑,而是反问萧岑说道。
“是。”萧岑看着寒碧,眉头紧蹙,沉默了良久,如实回答到。
“寒碧笑终于能够和大人死在一起了。”寒碧看着萧岑的眼睛,说话的语气平淡,全然不像是将要赴死。
“你很高兴能够死吗?”萧岑看了寒碧一眼,垂下了目光。低声应道。
“寒碧高兴的不是死,而是能够和大人死在一处,”寒碧看着萧岑,萧岑低头的时候,密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晕,这种场景美得如同梦幻,寒碧日日看,却还是每一次都为之陶醉,“寒碧成不了大人倾慕的女子,但却可以成为陪伴大人出生入死的女子,寒碧很快乐。”
“寒碧,”萧岑听了这话之后,又沉默了很长时间吗,才开口说道,“我倾慕丞相大人,只是因为她才貌双全,连将离兄都为之折服。”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江泽才又回到了锦元殿。
“启禀陛下,”江泽行了个礼,说道,“御史大夫大人到了。”
“萧岑和戚婧鸢呢?”梁太祖看着江泽,急切地问道。
“萧乐师坐屏车前来,一会儿就会到,”江泽说道这里,连忙跪在了地上,叩了个头,说到,“奴才有罪,到渌水轩的时候,戚婧鸢已经不在渌水轩了。”
梁太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算了,听天由命吧。”
“皇表姐就是天子,如今怎么也会听天由命了?”正在这时,殷子衿从锦元殿外走了进来,问道。
“子衿你几时没有如此叫朕了?”梁太祖屏退了江泽,看着殷子衿,笑得有几分疲倦的说道。
“皇表姐确信水青裳是死了吗?”殷子衿显然是不愿意回答梁太祖的问题,继续问道。
“是的,”梁太祖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朕故意抓了一下那个女人副将的手臂,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并且那个人女人的骨灰朕闻了一下,确实有那种气味。”
“什么气味?”殷子衿听了这话,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问道。
“旧时你和她关系不错,朕没有告诉你,但是如今那个女人杀了你心爱的柳京华,朕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了,”梁太祖嘴边带着得意的笑容,看了一眼殷子衿,说道,“她本是一个女子,纵然是齐平帝年间大将军的后人,但是却也没有习武的经验,所以朕惊心调制了一种药,服下去可增强武艺,这种药平时在身体内没有显著的功效,但是一遇到龙涎香就会大显药效,关键时刻,吃过这种药的人还能依靠龙涎香来起死回生,那个女人小的时候又一次身染顽疾,差一点就保不住性命了,就是朕依靠龙涎香让那个女人起死回生。不过那个女人既然服用了这种药,也就注定活不过三十岁。也就是说,就算朕不杀她,她也只能再活十年了。”
“那皇表姐就敢保证水青裳没有用龙涎香起死回生?”殷子衿听了这话之后,冷哼了一声,挑眉问道。
“看那个女人副将的神情,朕知道她是真的死了,但是朕现在却有些不安,所以朕才请爱卿来宫中,爱卿现在可是朕唯一信得过的人,”梁太祖看了殷子衿一眼,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说道,“对了,这龙涎香有很大的副作用,朕曾经还派柳京华模仿了李淳的字迹让一个名叫‘孟商陆’的太医给水青裳服用龙涎香,柳京华还让他的仲弟按在水青裳受伤的时候服用过龙涎香。”
一个是苦苦爱了许久才发现错付了情意,一个是到了生离死别才知道自己的真心,提到这两端前尘往事,殷子衿的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正在这时,江泽走了进来,行礼说道:“启禀陛下,萧乐师到了,并且他说想要即刻见陛下。”
“请他进来吧。”梁太祖看了殷子衿一眼,说道。
“微臣告退。”殷子衿郑重其事的行了个礼,说完,退了出去。
“微臣给陛下请安。”萧岑跪在了地上请安说道,寒碧也跪在了萧岑的身后。
“萧爱卿请起。”梁太祖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萧岑身边的寒碧,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萧岑的身上,说道。
“微臣不起来,微臣只问一句话便可。”萧岑毫无畏惧的迎上了梁太祖的目光,掷地有声的说道。
梁太祖看自己的皇恩被萧岑不知好歹的驳回,有几分愠怒,但还是说道:“萧爱卿有什么疑惑,请问无妨。”
“微臣斗胆问陛下,当年。”萧岑看着梁太祖,一字一顿的说道。
梁太祖听到这话之后微微一怔,似乎她早就应该想到萧岑想问什么,但是梁太祖还是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陛下只要告诉微臣当年的真相,微臣的生死,任由陛下处置。”萧岑看了梁太祖犹豫不决的样子,语气反而更加坚定,此话一出,跪在萧岑身边的寒碧身体却颤了一下。
“萧爱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朕只是让萧爱卿进宫养病而已,有何生死什么相干?”梁太祖听了这话,愣住了,随即讪讪的笑了一下,可是说话间眼睛却往外放着光芒,这光芒似乎是要将萧岑吸进自己的眼中一般,“其实当年是朕以九族之性命相要挟,萧爱卿的哥哥才归顺了我大梁。”
梁太祖的话几乎是一张口就说了出来,丝毫没有经过思考,可话甫一出口,梁太祖就后悔了,这种事情让萧岑知道,未免会显得她太过阴险狡诈,卑鄙小人。
“微臣知道了,谢陛下。”萧岑笑了笑,说道。寒碧虽然没能够清楚地看到萧岑笑的样子,但是寒碧知道,箫岑的笑,肯定是不可一世睥睨众生的冷笑。
“萧爱卿若没有旁的事情,现在也为时不早了,就先到芳苓汀歇息吧。”梁太祖低下了头,良久,抬起眼风看了萧岑一眼,说道。
“微臣随时听候陛下命令。”萧岑冷声说道,说完之后,郑重其事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彼时的萧岑已经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对梁太祖行礼了。
萧岑走后,梁太祖在锦元殿静坐,一夜无眠。
到了后半夜天将晓时,梁太祖却有了几分睡意。
可突然间空气好像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隔着宫墙远远地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吾皇贤德,人间太平,丑时——”
梁太祖听了这打更的声音,心像是被打更人手中的铜锤敲了一下一般,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梁太祖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声说道:“这回好了,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其实梁太祖并不知道,这时候所来的,并不只是她口中的“该来的”,还有她心中的“不该来的”。
梁太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叹气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久久回荡,叹气的声音刚刚落下,江泽就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跑了进来,也顾不得行礼,脸上的神情很是惊慌失措,仿佛如同撞了鬼一般。一面不均匀的喘息着,一面声嘶力竭的喊道:“陛下,大事不好了,闹鬼了——”
“我大梁王朝国泰民安,哪来的鬼?”不知为何,听到江泽说这话的时候,梁太祖耳边如同魂牵梦绕一般回荡的却是打更人的声音——“吾皇贤德,人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