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用手触碰了一下滚烫的左脸，跪在地上，临危不乱的说道：“微臣不知哪句话说错了，惹怒了太尉大人，让太尉大人御前失仪，还请陛下赎罪。”

　　“贱人！你在这里装什么好心！”燕云袖拦在我的面前，又扬起了手臂。

　　“够了！口出狂言、御前失仪，燕云袖，你哪里还有朝廷命官的样子，简直就像一个市井泼妇——”梁太祖瞪着燕云袖吼完，转眼平息了怒火，对我说道，“水爱卿，朕把燕云袖交由你处置。”

　　“陛下不可啊，这个贱人恨微臣入骨，她会诛微臣九族的啊！”燕云袖跪在我旁边，额头贴着地，苦苦哀求道。

　　但是梁太祖知道，我不会那样做，否则梁太祖不会把燕云袖的命交给我，我斟酌了一下，回答道：“罚俸一年。”

　　“未免太便宜她了，”梁太祖皱了皱眉，说道，“燕云袖，记住，是水爱卿救了你一命，你可要知恩图报啊。”

　　梁太祖当然知道燕云袖不会知恩图报，非但如此，还会因为这件事情更加记恨我，但我无暇顾及此事，叩了个头，说道：“诸卿无罪，在花岗岩上已经跪了半日了，还望陛下宽恕。”

　　“嗯，你去让他们起来吧。”梁太祖招了招手说道，转脸又对燕云袖说道，“罢了，你也下去吧，朕不想再听你狡辩。”

　　燕云袖听了这话竟然如同得了大赦一般，叩了个头，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我走到了锦元殿外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位大臣，说道：“众位大臣请起。”

　　从锦元殿内隐约传来梁太祖摔杯子的声音，众位大臣站了起来，光勋禄卫大人敬佩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丞相大人真是妙手回春啊。”

　　“这话说得本相倒像个看病的医生。”我一愣，笑道。

　　“下官笨嘴拙舌，还望丞相大人见谅。”光勋禄闻言，赔笑道。

　　“医生好，医者父母心，为官者，也需要父母之心。”我非但没有生气，而且笑语盈盈的说道。但突然间去脸色一冷，把众位大臣吓得半死，我幽幽的转过头去，看着郭槐，“本相还要多谢郭内监。”

　　郭槐吓得脸色刷白，连忙跪在地上，说道：“老奴愧不敢当。”

　　我知道连自己都受郭槐冷眼，其他的大臣就更不用说了，于是向下打量了一眼，见诸卿都还沉得住气，便微笑往前走去。

　　我走了不过百步，便看到面前有人挡住了自己，只是还看着不清楚是谁，只听那人说道：

　　“丞相大人的脸……”

　　我听这声音，竟然是箫岑，于是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无碍。”

　　箫岑见我不想说，也识趣的不再问了，又问道：“丞相大人的眼疾好的怎么样了？”

　　我笑道：“承蒙萧大人挂记，已经能够看清人影了，只是还分辨不出来是谁。”

　　“大人的眼疾快好了，将离却要得病了。”箫岑皱着眉，焦急地说道。

　　我听了这话原本微微弯曲的手指猝不及防的嵌入的掌心内，但语气还是一样的不冷不热：“钟大夫他，怎么了？”

　　“从那天和你见过面之后就发了高热，一直不退，陛下让他在宫中的芳苓汀静养，可如今没有一点起色，丞相大人就算下官求您了，您就发发慈悲去看将离兄一眼吧。”

　　我见箫岑作势要跪，急忙喊了一声：“萧大人且慢，男儿膝下有黄金。”

　　但出口已晚，箫岑已经跪在了地上。

　　我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罢了，本相就随你去，但本相只进去看一眼，看完就走。”

　　箫岑如同雨后逢甘霖，笑着站了起来，感恩戴德的说道：“下官谢丞相大人大恩大德。”

　　我看了他那个样子，又叹了口气，跟着他向芳苓汀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芳苓汀的附近，就看到有人从芳苓汀里走了出来，我不禁冷笑一下，问箫岑：“你确定钟大夫是为我而病？”

　　箫岑看到燕云袖从芳苓汀内走了出来，一脸雾水，愣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但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是，燕云袖一见到我，就风风火火的走到了我的面前，劈手一掌：“不得好死的贱人！你到底是用了什么狐媚招数勾到了钟将离的魂儿，他竟然连做梦都心心念念你的名字……”

　　燕云袖一开始说的气势汹汹、不由分说，说着说着就带起了哭腔，眼中早已经热泪盈眶，这个女人，即使是死期将至，哭声也是显而易见的虚伪，眼中也不曾有过一滴泪，这更让我凝眉苦思，情之一字，究竟有多大本事，才能让人即使知道是万劫不复，也会万所不辞。

　　——我只是眉头紧锁，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在官场上你都不过我，就算是我的命摆在你的面前你都不敢取，可在情场上，我却斗不过你，但是我燕云袖，何曾认过输？”在我的印象中，从没有这般的燕云袖：落魄，狼狈，忧伤，一副失败者的样子。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进了芳苓汀，走到一个床榻旁边，钟将离躺在榻上，凤眸轻合，剑眉紧缩吧，口中还不断的呢喃着：“青裳，青裳……”

　　他真是一个极好看的的男子，尽管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尽管我的眼疾还未痊愈——我痴痴地看着他模糊不清的面容，出了神，竟然忘却了今夕是何年。

　　直到他把眼睛睁开，惊喜的坐了起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说道：“你来看我了。”

　　我冷冷的抽回手，把头转向箫岑，用冰凉的语气说道：“萧大人，你交代本相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本相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我看他的时候目光冷的可以结出冰霜来，但在转头的那一刻泪水流了一脸，他从身后猝不及防的揽我入怀，因为生病而冰凉的手覆上我的脸颊，把双唇凑到我的耳边，随着他的话语，温热的气息喷了我一脸：“每次你转身离去之后，是不是都会流泪？”

　　那一刻，我发现，我再也无力推开他，我想我就为所欲为一回，我就铤而走险一回，从昔年进太尉府开始，我步步为营，但可曾有一步棋，由得了自己？今天，我水青裳偏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儿。

　　我安安稳稳的靠在钟将离的怀里，不躲也不逃。

　　良久之后，钟将离放开我，用双手抚着我的肩膀，温柔的问道：“你能给我笑一下吗？”

　　我闻言，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钟将离看了我一眼，又将我揽入他的怀里，凑在我耳边说道：“你连微笑都那么凄凉，有什么理由不让我用身体温暖你。”

　　我早就被钟将离的话语说的脸颊绯红，他用力的抱着我，仿佛想要让我整个人融化在他的怀抱里，我用心体会着一丝丝的疼痛——这些疼痛，就像是藏在桂花蜜中的莲心。我试着用手环住他，那一刻，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箫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出去了，整个芳苓汀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四周那么安静，我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我和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还有他说：“这一刻，我等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