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摆了摆手，说道，“本相乏了，萧大人先请回吧。”

　　“是。”萧崇看了我一眼，慢步退了下去。

　　萧崇走到了院子里，萧岑正拿着一管长箫，踱步在院子里，看到了萧崇，先是眉心紧蹙，走进了几步，说道：“你怎么来了？”

　　“为兄自是来寻丞相大人。”萧崇看着萧岑，说道。

　　“自是来找丞相大人？”萧岑挑一挑眉，声音不悦说道，“丞相大人与钟将离的婚约你又不是不知道。”

　　“为兄来找丞相大人是为了朝政上的事。”萧崇愣了一下，语气懦弱的解释道。

　　“朝政上的事？”萧岑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对丞相大人居心叵测我不知道吗？”

　　“为兄……”萧崇张一张口，想解释一下。

　　萧岑还不等萧崇说完，就冷冷的打断，说道：“切莫和再我称兄道弟，如此卖主求荣的兄长我萧岑可不敢认。”

　　萧崇抬起了头，眼神犀利的看着萧岑，吃沉默了良久，说道：“萧岑，你固然认为我应当一身不事二主，但是你想想，若不是我卖主求荣，你如今的荣华富贵又从何而来？”

　　“你——”萧岑怒气冲冲的瞪向萧崇，十分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而后说道，“萧崇，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我萧岑如今为生所依靠的，无非是这幅皮囊和这手箫艺，这皮囊不是你给的，这箫艺不是你教的，所以说我萧岑荣华富贵也好，流离失所也罢，和你萧崇又有什么关系？”

　　“萧岑，”萧崇目光悲凉失望得看了萧岑一眼，说道，“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说，真是枉费了我为你做的一切。”

　　萧崇说完拂一拂袖转身离去，留下萧岑一个人在原地出神。

　　——萧岑在想，萧崇究竟为自己做了些什么？

　　萧岑垂下目光，看了一眼手中的那管长箫，彼时吹箫，已然觉得索然无味，萧岑叹了口气，拿着长箫回到了寝室。

　　萧岑坐着辇轿回了太常府邸，在路上他依稀又想起大齐亡国之初……

　　那天晨起，萧崇一如既往去上朝，经过后院的时候隐隐听到凤尾竹林中有箫声传来，萧崇驻足倾听，辨认出来吹奏的乃是《古刹幽境》。

　　——那时候的萧崇尚且感叹，萧岑的箫艺越发精湛了。

　　可是彼时的萧岑却任凭齐平帝再三邀请也不愿意入宫为乐师——当时大齐帝宫的腐败以及齐平帝的昏庸乃是天下皆知。

　　可那日到了帝宫，萧崇却发现在一夜之间，宫中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齐平帝已死，并且听宫娥宦官的口口相传还是死在妍妃秦痴痴的床榻之上。

　　现在坐在龙椅之上的，是一个眉目凌厉略精明带沧桑的女子，穿着一袭很是素净的白色水纹凌波裙。袖口，衣襟，裙摆上染着大块儿大块儿的刺目血迹，但她却气定神闲的倚坐在龙椅上，腰背靠在龙椅的一个扶手之上，一个宦官低眉顺目的站在她的身边，手中端着一个紫檀木漆金龙纹托盘，上面摆着和阗白玉漆金龙纹茶盅。

　　龙椅上的女子伸出纤纤玉手，将和阗白玉茶盅拿在手里，轻抿一口茶水，文武百官站在大殿里，皆是大气都不敢喘。

　　“到期了吗？”龙椅上的女子挑一挑眉，问那宦官道。

　　“嗯。”那宦官向下看了一会儿，回答道。

　　“那好，”龙椅上的女子拍了拍掌，有若干宫娥走上前，手中皆拿着托盘，一半上放着束文髻的紫金赤金的簪子，另一半放着鸠酒，那女子拔高了音调，说道，“众位爱卿，是死，还是留下？”

　　萧崇毅然决然的走上前去，正准备拿起鸠酒以身殉主的时候。龙椅上的女子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听闻萧爱卿的弟弟吹箫的技艺精湛过人，本想留在身边做乐师，可萧爱卿执意以身殉主，注定九族皆灭，真真是可惜了啊——”

　　萧崇听了这话，一愣，他知道这话中有话，是告诉朝堂中所有人谁要是喝了鸠酒就会被株连九族。

　　萧崇想起了晨起在凤尾竹林里的箫声，他的弟弟——萧岑——是那样的相貌英俊才华横溢，让他就这样死掉，萧崇是多么的于心不忍。、

　　萧岑是要做旷世才子流芳百世的，而想必这个，自己卖主求荣遗臭万年又算的了什么？

　　——萧岑哪里知道，这是多么伟大的牺牲？

　　他的兄长萧崇，在一念之间，为了他，放弃了生前身后名。

　　之后的萧岑，得知了萧崇没有以身殉国，义愤填膺的与萧崇断绝了关系，却入宫做了梁太祖的乐师，其实知道真实情况的人都会知道，在这次生死荣辱的选择中，真正可耻的，不是萧崇，而是萧岑。

　　——后来，萧崇知道，白色衣裙上染血的女子，妍妃秦痴痴的胞姐，太尉秦甫的大女儿——秦婉儿。

　　这日晚，大梁帝宫，潋滟轩。

　　梁太祖正在和杨箴对弈，有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说道：“启禀陛下，萧乐师求见。”

　　“萧岑吗？”杨箴眉心微隆，问道，“他来干什么？”

　　“这还用想，”梁太祖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无非是怕朕怪罪苏煜，来这里求情。今日退朝之后，宇文宸也来找过朕。”

　　“太学学生弹劾小人一事，陛下意下如何？”杨箴试探性的问道。

　　梁太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学学生素来标格孤高，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他们的无理取闹朕怎会当真？只是这次，连苏煜也不让朕省心。”

　　“谢陛下庇佑。”杨箴起身行了个礼，说道。

　　“起来吧，”梁太祖扫了一眼杨箴说道，说完，把木光转向了那宫娥，说道，“请进来吧。”

　　“是。”杨箴说着站了起来，依旧坐在梁太祖面前的椅子上。

　　那也宫娥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萧岑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杨箴，眼神中明显有鄙夷轻视之色，继而把目光转向梁太祖，跪地行礼，说道：“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