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歌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良久，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仔细听来，却是：“陛下只看到丞相大人入骨的喜欢北冥将军。”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淡淡的笑了笑，低声回应道。

　　一道无他话。

　　到了朝堂上，我坐定之后，满朝文武百官依旧山呼万岁。挥挥手，百官平身之后我向下扫了一眼，却发现宇文宸没在朝中。

　　“怎么不见宇文爱卿？”我眉心微隆，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

　　“回禀陛下，”宇文宸的副将站了出来，说道，“宇文将军今日身体不适，所以未来上朝，还请陛下恕罪。”

　　“宇文爱卿既然是因为身体抱恙才没来上朝，朕怎么会治他的罪呢？”我将眉心展开，顿了一下，说道。

　　最然口上这么说，但我却知道宇文宸的想法，宇文宸是因为什么猜不来上朝。我环视着四周金龙盘云的花样在安政殿的漆金柱子上熠熠生辉，万丈光芒，也是万分悲凉——有时候，我很怀念以前。

　　太阳虽然隐在了合欢树后，光华却在雕梁画栋上镀上了一层金，一阵风拂过，合欢花落了一地，在合欢花清浅的凋落声音中，宝剑划过空气的声音却格外刺耳，似乎要将时光一分为二，今生来世，银货两清。

　　我站在前两年我钦赐宇文宸的“忠骁义勇”漆金牌匾下，看着“身体抱恙”的宇文宸在满庭的合欢花中舞剑，剑光一道一道的闪过，刺的我的双眸生生的疼。

　　自从我登基之后，新的宇文府邸建成之后，我就从未来过，自然也不知道，偌大的宇文将军府除了合欢花之外别无其他花木，清风袭来，嫣红的合欢花簌簌落在我明黄色的金龙蟒袍上，我轻轻的伸出手，接住一朵合欢，几年间的经纶事务，我的双手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双覆上将离憔悴形容的那双柔荑，此时此刻，我似乎能想到那个合欢花一般的女子死在怀中时，宇文宸的心情。

　　“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宇文宸看到了我，并未行礼，只是手中拿着剑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我，说道，“末将不知陛下圣驾，有失远迎，还请陛下降罪。”

　　“朕听说宇文爱卿身体抱恙，所以来看看宇文爱卿，却不想……”我的声音清澄如水，明朗如铃，不带一丝恼怒的说道，“却不想宇文爱卿的身体已经好了。”

　　“末将有罪，还请陛下责罚。”宇文宸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单膝跪在了一地锦重重的合欢花下，说道。

　　“欺君之罪可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罪名，爱卿让朕怎么责罚爱卿？”我听了这话走了过去，用双手将宇文宸扶起，眼眸中含着笑说道，“朕只当是朕做了什么让宇文爱卿不高兴的事情，宇文爱卿生气了，才似这样戏弄朕。”

　　“末将只以为是陛下对末将起了戒心，一时冲动，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宇文宸顺着我的动作站了起来，眼眸低垂不敢看我，声音低沉的说道。

　　“宇文爱卿何出此言？”我看着宇文宸，眸中依旧带笑，说道。

　　“末将不才，认为南蛮来犯，陛下本应该让末将带兵去征讨南蛮，”宇文宸抬起眼睑，看了我一眼，复又将目光垂下，说道，“可是陛下却派了副将北冥做大将军，丞相大人做副将军，讨伐南蛮这件事情，末将竟然一点也不得效力。”

　　“实不相瞒，宇文爱卿，”我闻言，愣了一会儿，说道，“朕已经答应了顾浮笙，若是她此次征讨南蛮能够凯旋而归，朕就赐婚给她和北冥。”

　　“啊？”宇文宸听了我如此说道显然有几分诧异，说道，“可是陛下应该也知道……”

　　“你想说的，朕固然知道，”我看了宇文宸一眼，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可是朕欠他的已经太多，或许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

　　“是，陛下说的是，”宇文宸听我如此说到，若有所思，声音凝重的说道，“将离兄也是个狠心的人，怎么就舍得撇下陛下早早的走了呢。”

　　听宇文宸如此说道，我的心隐隐一阵绞痛，不禁又想起经年前的那日，在旧日的丞相府邸，北冥说道：“说到底，也是不过薄情寡性之人。”

　　“那爱卿呢？爱卿打算怎么办？”我沉默了良久，尽力掩藏悲伤的情绪，抬眸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合欢花树亭亭如盖，合欢花开得这样的争妍斗艳，倒像是戚婧鸢带着几分戾气的眉目，嫣然巧笑，我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朕还想让宇文爱卿蟒袍玉带，世代封侯，可宇文爱卿的心中却只有这些合欢花树。”

　　“陛下都不曾为我大梁的前程着想，末将守着这些合欢花到死，也未尝不可。”宇文宸听了我说的话，愣了一下，而复别有深意的说道。

　　“朕何尝没有为大梁的前程命运着想？”我轻笑着说道，有意无意的扬高了声调，“朕已经决定了，待朕驾崩之后，就禅位给顾浮笙。”

　　“末将细细想来，这倒也是个万全之策。”宇文宸听了我的话之后，沉思了片刻，方才答道。

　　“合欢盛放的时候虽然亭亭如盖，美轮美奂，但是过了这短短几个月的花期，宇文爱卿孤身一人，也不过是斯人寥落，寂寞悲凉罢了，”我看着宇文宸，现在正赶上合欢花落的时节，这一会儿的功夫，合欢花已经簌簌的落了宇文宸一肩，花落的声音清浅无力，似乎是无可奈何的一声轻叹，又像是对那个合欢一般美丽，却又合欢花一般薄命的女子的一声悼念，我看着落花零如雨，轻轻的说道，“宇文爱卿难道就不想蟒袍玉带，世代封侯吗？”

　　“陛下，”宇文宸看着我，眼眸中闪着淡淡的光华，说道，“曾经世人都认为陛下死了，末将曾经答应过她，为陛下报仇雪恨之后，就‘抱绿绮，弃青锋，进深山，抛功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织男耕’。”

　　“抱绿绮，弃青锋，进深山，抛功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织男耕”——宇文宸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抑扬顿挫，目光款款深情，这种生活是戚婧鸢生前向往的，殊不知也是我所向往的，只是事到如今，我同戚婧鸢一样，就连追求的权利，甚至连幻想的权利，都不复存在了。

　　——怪只能怪我背负了君王天下事，选择了生前身后名。

　　“可是宇文爱卿，”我看宇文宸，轻轻的勾了勾嘴角，似是苦笑，说道，“如今这些这只是想想而已了，宇文爱卿既然选择留下来，不如就循规蹈矩的做朕的忠臣，有些人，有些事，就埋在心底吧。”

　　宇文宸听了这话，接连叹了好几口气，沉默了良久，终于回答道：“是。”

　　次日，大梁帝宫，锦元殿。

　　萧崇带了几位宫女前来，在我的面前行过礼，说道：“启禀陛下，您要的画像，微臣已经派人画好了。”

　　“好，”我正在批阅奏章，听到萧崇如此说道，扬起了目光，把头靠在了椅子上，说道，“呈上来吧。”

　　我命萧崇派人画了各个王公大臣家中适龄的女子的画像，宫女一张一张的在我面前展示画像，虽然是王公大臣家的女儿，但大多数也不过姿色平平，忽然瞥见一张画像上的女子仙姿玉色，风华绝代，于是问道：“这张画像的上的女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