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春事
“金锁重门荒苑静,绮窗愁对秋空。翠华一去寂无踪。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藕花相向野墉中。暗伤亡国,清露泣香红,”苏煜看着烟月,吟哦了一阕词,缓缓启唇说道,“‘烟月楼’的‘烟月’,本就不是你‘杜烟月’的烟月,而是‘烟月不知人事改’的‘烟月’。”
杜烟月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说道:“烟月不知人事改,好一个‘烟月不知人事改’啊……”
话音未落,杜烟月就已经毙命。就在杜烟月呼吸停止的那一刻,树枝上有一片梨花簌簌落了下来,在空中打了个转之后,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杜烟月的眉心——苏煜不禁莞尔,梨花,纯白无暇,冰清玉洁,本就是杜烟月最喜欢的花。
——这一刻,她终于回到了初见时的温婉娴和。
其实苏煜有一句话还没有对杜烟月说,在杜烟月泪水夺眶而出,声嘶力竭的喊道“可是这偌大天下,哪里还有容得下我杜烟月的地方?”的时候,苏煜好像放下手中架在杜烟月脖颈上的剑,用原本拿剑的手指一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告诉杜烟月,即使全天下都容不下她杜烟月,苏煜的心也永远容得下她。
可是苏煜转念一想,如若说容得下,苏煜的心中容得下的,也是初见时的那个杜烟月,而并非如今的杜烟月吧。
可是无论怎么样,都已经晚了,飘零的梨花已经落上了杜烟月的眉心。
——开尽梨花春事了。
大梁帝宫云昭殿。
李淳在水青裳的手腕上放了一块洁白的鲛帕,将手搭上了水青裳的手腕,水青裳本就皮肤白皙,这样一病,更是显得面无血色,我见犹怜。
可是李淳的手搭在水青裳的手腕上没多久,就脸色大变,水青裳之前还只是昏迷不醒,可如今,却是连脉搏也微弱了很多。
一旁的太医看到李淳脸色大变,纷纷询问是不是圣体出了什么状况。
“陛下的脉搏……”李淳几乎是六神无主的说道,“几乎感觉不到了。”
“什么?”听了这话,一旁的太医皆作惊呼,一时间七嘴八舌,乱作一团,纷纷让李淳做决断。
“先去寻北冥将军。”李淳认为事到如今,也只有铤而走险使用龙涎香,但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出了什么好歹,于是如此对一个太医说道。
“是。”那太医应了一声之后,几乎是飞奔着出了云昭殿,一众太医业界是提心吊胆,迫切的等着北冥看赶快到云昭殿拿主意。
“大人,”不一会儿,那太医就跑了回来,一面不均匀的喘息着,一面走到李淳耳边低语说道,“北冥将军他正在黎庶楼上和南蛮来使商谈要事。”
李淳听了那太医如此说道,发生了什么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于是咬了咬牙,说道:“那,就用龙涎香。”
“龙涎香?”众太医听李淳如此说道,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却相信李淳如此说是有一番道理,不仅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对,把龙涎香放在热水中,让陛下沐浴,”李淳看着一众太医将信将疑的样子,继续说道,“各位大人放心,我李淳不会拿陛下的圣体开玩笑。”
李淳既然已经这样说,一众太医也不敢怠慢,连忙命令宫女们烧了热水,把龙涎香放在热水中让水青裳沐浴,在浴盆前面直起了屏风,在水青裳的手腕上悬了金丝诊脉。
不多时后,北冥疾步走了进来,还没看见人影,说话的声音就和脚步声一起响起:“李淳大人这个时候叫末将前来,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情……”
话音还未落,北冥就看见了满屋缭绕氤氲的水气和从屏风后面悬过来的金丝。金丝闪着刺目的光芒,在水雾中显得格外的眩目,北冥看在眼中,心中却是尖锐的疼痛。
“北冥将军……”李淳闻声转过头去,蹙眉看着北冥,眼中是满满的愧疚与自责。
“李大人,”北冥看着李淳,想到殷子衿说水青裳活不过三十岁,心中又急又气,说道,“末将不是说了吗,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动用龙涎香。”
“先关知道龙涎香有损圣体,可是方才陛下身体虚弱,脉搏几乎微不可闻啊。”李淳的眼睛不知被什么烧红了,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向北冥吼道,但是或许因为近几日来过度操劳的缘故,李淳的吼声也是喑哑低沉的。
“李大人,我大梁皇帝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北冥看着李淳,眼中似乎闪烁着黎庶楼夜明珠的光芒,声音哽咽的说道。
“北冥将军——”北冥说完转身离去,李淳在北冥身后呼唤的声音,被缭绕的雾气拉得很长,很长。
李淳像屏风内深深地望了一眼,恨不得将屏风望穿,记得她分娩的时候,曾经祈求一般的对自己如是说道:本相对此生没什么依恋了,只是拜托你,一定要保住本相的孩子。
——青裳,锦绣天下已在你手中,如今你对此生,应该是有依恋的吧。
北冥策马离了帝宫。然而目的地不是旁的地方,恰巧是菩提寺。
北冥将马系在一旁的垂柳下,顺着菩提寺的千级石阶,一步三叩首,蜿蜒而上。
——这一切,是顾浮笙尾随而目睹的。
待到北冥从菩提寺出来,已经过了大半日。
北冥出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尊金佛,看到顾浮笙之后,脸上似乎有不悦之色,声音低沉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跟着你来的。”顾浮笙显然是察觉了北冥的不悦,有几分胆怯的说道。
“陛下九死一生,你这个时候应该留在宫中,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北冥听了顾浮笙的话,眉头紧锁,说道。
“我就知道,你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她,就只有那个不爱你的女人,除此之外,在容不下别人——”顾浮笙听了北冥的话,心中顿时一阵无名之火,怒目圆睁着北冥,愤恨的吼道。
“顾浮笙……”北冥抬起了头,此时的天空蓝的刺眼,他说话的声音在薄如蝉翼的风中微微颤抖,“她可能就要永远的离开了,你可知我有多伤心……”
听北冥如此说道,顾浮笙的心脏像是被锐利的刀刃划过一般,撕裂的疼痛,顾浮笙想要告诉北冥她也恨伤心,但是嘴唇动了动,顾浮笙只是说:“陛下会没事的,陛下终于坐拥了这锦绣天下,她怎么忍心就这样早早离开?她怎么愿意?她怎么舍得?”
“可是她如果走了,就可以看见他想要看见的人了。”昔日老谋深算,心思缜密的北冥,说这话的时候却像是犯痴的孩提一般。
顾浮笙看着北冥,北冥尽力仰头,不让眼中的泪水流出来,顾浮笙只觉得这个情景很是刺眼,顾浮笙看了,眼中也是灼热的疼痛。沉默了良久,顾浮笙说道:“北冥将军,南蛮一事如今可怎么办?”
北冥听了这话,什么了良久,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从远处有一个宦官打扮的人骑马而来,看到了北冥和顾浮笙,远远的大声喊道:“北冥将军,丞相大人,陛下醒了。”
北冥听了这话,立即喜形于色,笑着看着顾浮笙。
顾浮笙也勾了勾嘴角,看着北冥手中的金佛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说道:“是将军的金佛灵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