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朝堂之上，即使是一夜未睡的官员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整整齐齐，跪下，叩首，同声：“微臣给陛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太祖的眼窝处乌黑的眼色更加严重了，不过到底不如眼神中的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让人望而生畏。她豪迈的挥了挥袖子，朗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百官又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整整齐齐的站了起来。“昨夜朕亲自审问的御膳房的宫人，结果是……”梁太祖居高临下的睥睨了一眼群臣，眼神扫到张太仆的时候张太仆却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梁太祖又突然间拔高梁太祖看了一眼水青裳，但这一眼在朝臣心中似乎有万年之久，梁太祖最了声音，“昨晚只有张太仆一人进过御膳房，并且还动了御史大夫大人的酒壶。”

　　宫中朝中等级制度森严，不同的级别，酒壶的样式花纹都不一样，虽然御史大夫是三公之一，但是却是三宫中登记最低、权利最小的，御膳房又人多手杂，虽然想要不被发现难如登天，但是想要进入御膳房在殷子衿的酒壶中动手脚却易如反掌。

　　张太仆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说道：“微臣冤枉啊，还请陛下明察。”

　　一样和燕云袖交好的年纪轻轻的卫尉高亦（1）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说道：“启禀陛下，微臣认为张太仆谋害朝廷命官罪不容赦，应该即刻处死。”

　　张太仆听了这话，又颤抖了一下，这一下和刚才梁太祖看他时的那一下相比起来，显得太过突兀明显，惹人注目。

　　“启禀陛下，微臣认为不能就这样不辨曲直，草芥人命，”萧崇上前一步，说完，又把眼神对准卫尉大人，继续说道，“现在张大人尚未承认罪行，陛下也尚未定罪，卫尉大人不必如此着急将他处死。”

　　张太仆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一眼萧崇，一颗提着的心并未放下，因为他知道，萧崇这样做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把幕后主使招认出来，到了最后，自己也只是一死。

　　“是啊，”燕云袖瞪着张太仆，说道，“张太仆，你可有帮凶？”

　　张太仆张开嘴，吸了一口凉气，避开了燕云袖凶神恶煞的目光，连连摇头，连声说道：“没有。”

　　“嗯，说的都有道理，”梁太祖不悦的看了燕云袖一眼，稍稍低下头，又突然间抬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朗声说道，“不过朕，想听听水爱卿的想法。”

　　一瞬之前，群臣的眼睛从萧崇和张太仆卫尉高亦三人处挪开，全部聚集在了我的身上，尤其是张太仆，用企盼的殷勤目光看着我，仿佛我能改变他的命运，我不确定我说一句话就能改变别人的命运，但我稍有不慎自己的命运就会大逆转——此情此景，我分外清楚，无论同意的那一方都是等于承认了结党营私——是了，事到如今梁太祖怀疑的人不是燕云袖，而是我。

　　梁太祖半眯起了眼睛，看着水青裳，这个女人，是对自己来说最有用的，但同时也是对自己来说最危险的，自己不得不怀疑她。

　　我毫无畏惧的迎上梁太祖那种让我感到刺骨冰凉的眼神，我知道很多时候在梁太祖心中没有敬与不敬，只有真与不真。于是从容不迫的朗声说道：“回禀陛下，依微臣所见，不如先收监大理寺。”

　　萧崇愣了一下，看了水青裳一眼，她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对每个字都做到了精雕细琢，她说的不是“交给廷尉（2）查办”而是“收监大理寺”，不是可能结党营私，可能欺上瞒下的官员廷尉；而是刚正不阿，严格执法的国家机关大理寺——当然，交给大理寺就是交给了廷尉。

　　果然不愧是他萧崇倾慕的女子！

　　梁太祖终还是笑了笑，这笑容如漫长严冬过后第一缕阳光。梁太祖说道：“那就依爱卿所见，收监大理寺。”话音刚落，就有侍卫走了过来，架起了张太仆，张太仆能够做的只是无力而哀恸的嚎叫着：“微臣冤枉，微臣冤枉……”

　　我低头睥睨了一眼张太仆，张太仆目光哀怨无力的看着我——显然，我并没有改变他的命运，但起码，我也没有葬送自己的前途。我所做的，不过是明哲保身而已。

　　梁太祖继续说道：“那今日退朝之后，各位爱卿就先回到各自的府邸吧。”

　　朝臣如同久旱逢甘霖，用别不同与之前的规规矩矩，恭恭敬敬，整整齐齐跪下，叩首，同声：“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太祖向郭槐递了个眼色，郭槐朗声说道：“退朝。”

　　朝臣又齐声说道：“恭送陛下。”

　　退了朝之后，我回了锦元殿的东偏殿，刚到门口，夷歌就迎了出来，欣喜的对我说道：“丞相大人，奴婢见各位大人都没有回到宫里来，是不是陛下允准文武百官出宫回府了？”显然，在这种时候，人们才明白，这九重宫阙之内，是天底下最为富丽堂皇也最为恐怖惊悚的地方。多停留一刻都有粉身碎骨，魂飞烟灭的可能。

　　我看了一眼还没醒来的殷子衿和守候在殷子衿身边的舜华，看了一眼燕泊舟和张准，又看着一旁的李淳，问道：“你认为我可以回府吗？”

　　夷歌寻着我的目光殷切的看着李淳，李淳看着我说道：“丞相大人尽管放心，御史大夫大人现在已经有好转的迹象。”我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即刻起身。”

　　夷歌笑了笑，回答道：“是。”

　　李淳目光游离了一下，又低声说道：“太尉大人方才也独自回去了。”

　　李淳没有可以强调“独自”，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愣了一下——桃绶呢？那个同燕云袖一起前来的桃绶呢？

　　夷歌不动声色的碰了碰我的手，低声问道：“大人，怎么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本相只是有些乏了，回到府里得好好的补个觉。”

　　说完又递了个眼色给夷歌。夷歌会意的点了点头。我看了一眼满脸倦色的舜华，又看了一眼李淳，说道：“我就把舜华和御史大夫大人托付给你了。”

　　舜华听了这话，抬头望了我一眼。

　　（1）卫尉高亦：官名，九卿之一。卫尉高亦职掌宫门卫屯兵，是一个武职，是皇帝的禁卫司令，西汉兵制在京师有南北两军，北军由执金吾领，掌京师的徼巡，南军由卫尉高亦统领，掌官门内屯兵。

　　（2）廷尉：官名，九卿之一。廷尉主管刑法和监狱以及审判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