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机缘
——可是这点祈求,却很快就被淹没在了追兵的马蹄下。
燕云袖驾着马飞奔,可不出多久就看到了有一个同样骑马的女子挡住了自己的去路,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浮笙。
“顾浮笙,我是你旧主,你可愿放我一条生路。”燕云袖看着顾浮笙,虽然说话的语气尽量绵软,可是看着顾浮笙的眼神,却千真万确是带着恨意的。
“不愿。”顾浮笙看着燕云袖,摇了摇下唇,扬高了声调,掷地有声的说道。
“你这个卖主求荣的贱人——”燕云袖怒目圆瞪着顾浮笙,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忘了我小舅公当初对你的知遇之恩了吗?”
“我一直记得,可是在你下令杀了琴雉的那一刻,我顾浮笙和你燕家就恩断义绝了。”顾浮笙看着燕云袖,说话的时候语气淡漠,表情凉薄,却在提到“琴雉”二字时,深深地动容了。
“你——”燕云袖听了顾浮笙如此说道,本来想要反驳什么,可是张开了口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一想起是你下令杀了琴雉,我就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见了陛下一定让我将你活捉,”顾浮笙看了燕云袖这个样子,有几分得意的扬了扬嘴角,冷笑了几声说道,“燕云袖啊燕云袖,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燕云袖看着自己面前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顾浮笙,有千万句想要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全都化作无言。
“来人啊,抓住这个女人。”顾浮笙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士兵上前,制住了燕云袖的双手。
大梁帝宫,安政殿。
我穿着五爪金龙蟒袍,正襟危坐在安政殿的龙椅上,等待着燕云袖的到来。
过了不久,燕云袖在两个士兵的拉扯下,在顾浮笙的带领下走上了大殿,我看了顾浮笙一眼,对她说道:“浮笙,你先退下,真有几句话,要说与故人听。”
顾浮笙看了我一眼,似乎有几分不放心,我点头示意顾浮笙,顾浮笙看了,行礼说道:“是,妾身遵命。”
“水青裳,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贱人——”顾浮笙带着那两个士兵走出安政殿之后,燕云袖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被恨意和杀机充斥的满满的,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安政殿中层层回响,几乎就要化作利剑。
“可终究还是你斗不过我,”我看着燕云袖的眼神如同看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前尘过往,说道,“官场,情场,都是如此。”
“你——”燕云袖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但是即刻间,她脸上的表情却又忧伤了起来,眼中噙满泪水的看着我说道,“我想知道,将离爱你那么深,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将离。”
“有没有将离?”我看着燕云袖,听了她如此问道如同听到无稽之谈一般,随即大笑了起来,笑声的回声还没有落下,我眼中的泪水却已经落下,“自从那日初见,我的心里,就再也没有换过旁的人。”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燕云袖扬了扬嘴角,笑容苦涩,但却似乎可以包容万物——除了现在,我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回过了神,看着燕云袖,眼神有几分空洞的问道,“你是为什么爱上将离的?”
“初见那日,”燕云袖听我这样问,沉默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实情,只是她说话的时候表情痛苦,眼神狰狞,“将离是梁太祖安排给你的人,我坐在灯火红尘之外,听他弹了一首古琴曲,只觉得这辈子,再也听不到这样的一首曲子。”
“你是那日对他一见钟情?”我听了燕云袖如此说道,先是大笑良久之后,问道。
“是,”燕云袖不明白我为什么大笑,只是掷地有声的回答道,回答完之后,用惘然的眼神看着我,问道,“你笑什么?”
“将离不愿意委身政治婚姻,所以那日,他是委托旁人替他参加的我的生辰宴会。”我看着燕云袖,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感叹着造化弄人。
可是我却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这机缘巧合,这良人错过,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人弄造化。
“是谁?是谁?”燕云袖听了这话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然她的神色也不会如此的不安,焦急的问道,“告诉我,那个代替钟将离参加你生辰宴会的人,是谁?”
“不是别人,”我看着燕云袖慌张的样子,苦笑了一下,说道,“就是爱你入骨,你却对他不厌之入骨的杜凤生。”
“什么?”燕云袖听了这话之后,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响彻云霄,几乎让我震耳欲聋,“杜凤生……杜凤生……这是孽啊,是我上辈子造的孽啊……”
燕云袖说完这话,就一头碰死在了一旁的柱子上,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但是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轻轻的惊呼了一声。
——啊。
良久,顾浮笙和侍卫们走进了安政殿,我看着他们的先是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顾浮笙命侍卫们将燕云袖的遗体拖了下去,血迹在安政殿金碧辉煌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刺目,我就坐在龙椅上,表情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此时的世界,无声的喧嚣。
顾浮笙就要带着侍卫离去的时候,被我叫住了,我的眼神平视前方,轻声问道:“浮笙,你会想念燕云袖吗?”
“不会。”顾浮笙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却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到。
“为什么?”我的眼神还是看着前方,不依不饶的问道。
“因为她是陛下的敌人。”顾浮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她看我的那一眼,似乎是想要看清楚我问这句话的初衷,虽然我始终没有看她一眼,但我应该知道她的眼神,那应该就是当初的我看向梁太祖的眼神,但我却不想让这一切按着旧的轨迹发展,成为轮回。
“可是她现在已经不足以与我为敌了。”听了这话,我原本呆滞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些嘲讽一般的表情,挑眉说道。
“因为……”顾浮笙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了好久,可最终还是说道,“因为她杀害了妾身最好的姐妹,琴雉。”
“琴雉,苏琴雉……”这两个字牵动了我心中的什么东西,让我感觉到了剧烈的绞痛,我强忍着疼痛,问道,“就是那个杀了将离的女子吗?”
“妾身有罪。”顾浮笙听我如此说到,连忙跪下,叩头说道。
“你无罪,起来吧,”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嘲讽,可这嘲讽不是对其他任何人的嘲讽,而是对我这平生的嘲讽,“若不是苏琴雉,朕也不会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坐上如今的这个位置。”
“是。”顾浮笙听我如此说道,才缓缓地站起了身,低声说道。
“你下去吧。”我手背向外,手心向内,轻轻的挥了挥手,说道。
“是。”顾浮笙说完之后,退出了大殿——带着燕云袖的遗体。
燕云袖唯一给我给如今天下留下的,只是安政殿中猩红的血迹,可是就是这些血迹,在宫婢们两个时辰的打扫后,也会无影无踪——想到这里,我的耳边又回荡起了燕云袖临死前的那句话——“这是孽啊,是我上辈子造的孽啊……”
这个与我争锋相对,势不两立数年的女人——燕云袖,死了。
池上春归何处,满目落花飞絮。孤馆悄无人,梦断月堤路。无绪,无绪,帘外五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