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内，天子脚下，最近，不知从何时起，流传出了一首歌谣：

　　神女下凡，庇佑百姓。若有怠慢，必遭天谴。

　　刚开始还不过是在乞儿嘴里传唱着，到最后，居然街头巷尾都流传开来。慢慢的，这话，甚至于都到了皇上的耳中。

　　看着坐在那里慢悠悠的戏弄着锦鲤的元阮阮，从凤族来了许久的花祭，倒有些看不懂了。

　　她是奉了族长的命令，来接人回去的。毕竟，现如今元阮阮在武国的处境，并不乐观。虽说现如今这皇位是在他们自己人的手里，但是自从元麟继位之后，对凤族那边的忠诚较之往昔，还是差了许多的。

　　因此，对于元阮阮，她们才会谨慎些，避免遭遇了元麟的毒手。

　　“花祭，你可是有什么问题吗？”看着花祭欲言又止的模样，元阮阮好心的询问着。

　　看着元阮阮，花祭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圣女，这歌谣，是你让人传出去的吧。这穆家，已经交了出去。若是在这个时候激怒武帝，恐怕，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族长的意思，是让圣女先回凤族，韬光养晦，到时候，在一举杀回来。”

　　听到这个，元阮阮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还杀回来，杀回来做什么，谋权篡位啊。且不说这从未有过女帝，便是从她这里独一份了，母后那边，又怎么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呢。

　　不过，她也没有反驳，毕竟，背靠着凤族，对她来说，也是有好处的。这不，看在凤族的面子上，最起码，自己在元麟那边，也算是有所依仗了。

　　于是，便开口解释着，“花祭，这话，切莫在说了。毕竟，那是我血脉相连的弟弟。若是可以，我愿意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毕竟，我们同为凤族的人，是我或是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圣女！”花祭着急了。

　　元阮阮出手阻止了花祭接下来的话，说着，“你担心的事情，我知晓。所以，我才布下了这个棋。若是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即便日后我想如何，背负着曾经的骂名，终究是不能立身。所以，走可以，但是，却不能像个失败者一样仓皇逃窜的离开这里。”

　　看着元阮阮那执拗的模样，花祭犹豫了几分，最终，还是把话给咽了下来。

　　帝王家最是无情，即便她在如何提醒，元阮阮心中一日把元麟视为亲弟，便一日不会听进去自己的劝阻。罢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终有一日，圣女会明白自己的担心的。

　　擎宸殿。

　　看着递上来的折子，武帝的气息越发不沉稳了起来。到了最后，居然控制不住的站起身，瞬间，满桌的奏章掉落在了地上。

　　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看的一旁的莫桑是一阵摇头。这般沉不住气，如何能够成就大事。

　　听到旁边的叹息，武帝有些不悦的转过了头，怒目看向了莫桑，压抑着心底的不快说着，“先生何以长吁短叹？”

　　“只是觉得少年郎心性，即便身居高位，终究还是不安稳了些。”这话说的，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更别说要给武帝面子了。

　　果不其然，盛怒中的武帝，听到这个，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气，控制不住的便又要升腾了起来。

　　不过，半晌过后，意料中的怒气并没有发出来，刚才还一副要杀人表情的武帝，不知道在何时变幻了模样，笑意盈盈的看向了莫桑，说着，“先生，这传闻，怕不是凤族的人传出来的吧。为的，便是让我这位好皇姐，按照凤族的传统，来继位？”

　　虽说这话是在笑着问的，但是莫桑是谁，很容易，便听到了其中的杀意。恐怕，若是自己点头的话，自己对于武帝来说，便就是一个弃子了吧。

　　这样稚嫩的威胁，莫桑又岂会看在眼里，他冷漠的说着，“皇上多虑了，若是凤族真的想，也不会用这种拙劣的伎俩。更何况，皇上本就是凤族的一份子，即便是真的有这个安排，身为凤族人，也应当接受。”

　　听到这个，武帝轻蔑的笑出声来，随后压下声音问道，“先生这话当真是好笑，若是真的就能够坦然接受，那么先生，为何还要不远万里的过来，难不成，只是为了做这区区的中间联系人？”

　　若是莫桑从来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那么在这一刻，他才破防了。难得的，武帝在莫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时，武帝哪里还有刚才的那副急躁。反观莫桑，眼中却有些难以言说的慌乱。

　　武帝坐在那里，很是有兴致的看着莫桑在那里，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过了许久，莫桑才恢复了正常。不过，饶是如此，眼底却依旧有些余韵。他看向武帝，压抑不住的不能相信，问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嗤。”武帝发出声来，随后说着，“先生，若你还是把朕看做那垂髫小儿，吃亏的，怕不是朕了吧。”

　　莫桑没有说话，但是眼中，却翻涌了杀机。

　　对此，武帝丝毫不惧怕，即便现如今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你想要什么？”既然把话说开了，莫桑也就不在拐弯抹角了。

　　“先生不必紧张，朕要的并不多，不过是能够真正的做到一言九鼎罢了。”这话，武帝说的霸气。小小年纪，却丝毫不显怯懦。

　　“我做不到。”莫桑很是直接的拒绝了。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做不到。毕竟，现如今的武国，各方势力盘踞。即便武帝坐在那个位置上，但是，却受南诏王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的掣肘。更何况，凤族的推崇下，还有一个长公主，在那里虎视眈眈，说不好什么时候，便会来抢夺这个位置。

　　对于莫桑的拒绝，武帝也不闹，随后说着，“这件事情全然让先生做了，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先生能做的。据说那摄政王现如今旧疾复发，和那世子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这样的情况，朕真的是闻之唏嘘。库房中有一味千年灵芝，朕，也该聊表下孝心了吧。”

　　“千年灵芝？若是你母后知晓了，你可想过，该把她置于何地？”第一次的，莫桑这般失态。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晓的。这千年灵芝对于旁人来说，那是难得的灵药。但是对于南诏王来说，却是那催命符。

　　当初南诏王的身子，本就被那毒素给掏空了身子。后来虽然有地心火芝的药引，让南诏王的身体恢复了些，但是最近却突然又爆发了病症。现如今的南诏王，身子虚弱，虚不受补，只能是慢慢调养着。

　　对于千年灵芝这样的灵药，那是一点都不敢碰的啊。

　　看着莫桑着急的样子，武帝轻笑，“先生说的哪里的话，生老病死祸兮旦福，这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再者说来，若是母后要记恨，最应该记恨的，不应该是父皇，和那位世子吗？若不是他们，南诏王又如何能够有如今这样的下场呢。”

　　说完之后，武帝又起身来到了莫桑的跟前，神秘兮兮的说着，“再者说来，这件事情，即便是全天下人都不同意，先生也不该反对啊。毕竟朕这样做，也算是替先生扫平了障碍啊。人生苦寒，母后的后半生，还是要有个知心人陪伴才是啊。”

　　说完，武帝便坐了回去，很是有把握的等待着莫桑给的结果。投其所好对症下药，便是这样了。对于莫桑来说，那些金银财宝的，无不是过眼云烟。唯有心中所爱，才是最能打动他的心的。

　　果不其然，这次莫桑并没有犹豫多久，很快，便给出了答案，头一次的，面对着这个稚嫩的帝王，莫桑恭敬的跪了下去，说着，“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对于这个结果，武帝丝毫都不感觉到意外，抬手虚扶着说道，“先生说的哪里的话，你我，本就是一家人的啊。想必母后那边最近忧虑过甚定然不甚开心，不然，先生就代替朕去宽慰一番吧。”

　　看着莫桑离开，武帝才又重新打开了奏折。南诏王的事情眼下有了解决，但是眼前，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那就是自己的好皇姐，如今的长公主。

　　看着奏折中的情愿，武帝的眉峰拢起，越发不悦。原本不想赶尽杀绝的，是大家逼他的。

　　等人站在眼前的时候，说实话，穆菀嘉还是很惊讶的。虽然早就听说皇弟跟前来了人，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想到，居然是从不出山的莫桑。

　　二人对立而站，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莫桑先开了口，犹豫着问道，“你，过的好吗？”

　　穆菀嘉听后，扬起了手中的鱼食，轻松的说道，“还算不错，儿子如愿的坐上了皇上，女儿也回到了我的身边。每日里逗逗鸟喂喂鱼，生活很是自在。”

　　“是嘛，你若是真的开心，那便好了。”说完，莫桑的眼睛，便直勾勾的落在了对方的身上，满眼的热络，快要掩盖不住了。

　　或者说，这次来，他就没打算掩盖了。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饶是穆菀嘉，也有些不自在，她偏过头，缥缈的说着，“开心，自然是真的开心。”

　　“我这次，是为了你来的。”事到如今，莫桑也不打算遮掩了，便直接说了出来，无视穆菀嘉眼底的惊奇，继续说道，“或许你不知道，只是现如今，你终于不用在背负那么多了。所以，我想让你真正的快乐。”

　　话音刚落，穆菀嘉便蹙眉了，对于莫桑的话，心中百转千回，在想一个合适的说辞。

　　不过，看她没有拒绝，莫桑便又接着说道，“你放心，你的子女，我定然会全力相护的。往后，必不会在让你经受往日之苦。”

　　情绪激动处，莫桑居然不顾规矩，上前一步，率先抓住了穆菀嘉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中。

　　呆愣半天，对于这话，一时之间，穆菀嘉有些反应不过来。脑海中回忆着两个人那为数不多的点滴，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爱慕，是从何而来。

　　不过，看莫桑的样子，也不似作假。斟酌半晌，费力都无法把手抽回之后，才说道，“莫桑，你说你要对我全力相护，你可知，这话若是早些年说，我定然是会动心的。只是如今，我却并不在意了。”

　　听到这个，他愣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半晌，才说道，“我知道，当初，我怯懦了。只是，只是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啊。”

　　闻言，穆菀嘉笑了，笑的如同天边的晚霞，很是好看。只是这笑，却不达眼底，她看向了莫桑，眼神中充满了凉薄，无不嘲讽的说道，“身不由己？呵，那现如今，你这身，是由己了吗？再者说来，护佑我的子女，让我不必经受往日之苦，你拿什么护佑？这满眼的情深吗？”

　　面对穆菀嘉的追问，原本信誓旦旦的莫桑，也只有步步后退。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这幅仓皇的神情，落在穆菀嘉眼中，自然换来了更大的轻蔑。一个两个的，都来诓骗她，真当自己是什么无知少女，随便承诺两句，便会感动的连连点头应诺嘛。

　　可笑！

　　半晌，莫桑才终于抬起头，说道，“我知道，现如今我说什么，你都是不信的。我来，也只是想要告诉你，我日后的决心。你信与不信，我都会做给你看。”

　　这次说完，他也不在纠缠，便转身离去了。

　　这番仓皇老跑的模样，更是让穆菀嘉看轻了几分。

　　这个时候，一件暖和的披风，突然到了自己的肩上。随后林云便来到了跟前，细细的系着，说道，“天亮了，外边站久了，终究是会惹一身寒气的。”

　　听到这个，穆菀嘉冷笑一声，斜视着眼前的人，会呛道，“这不正是你们要的结果吗？我若是置身事外了，才会让你们难耐吧。”

　　说完，理也不理身后的人，便回到了殿内。

　　只是这一转身，表情却突然垮了下来。虽然风姿依旧绝代，但是眼中，却有着不可磨灭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