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太后娘娘驾到”打得两人措手不及。
两人对视一眼,满城无奈道:“只能见机行事了,阿姊拿出往日的魄力就行了。”
外面吵吵闹闹的,果然,不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两盏红色画龙凤图案的灯笼,以及提着灯笼的两个小宫女,紧接着才是曹太后整个人。
平日保养得犹如三十少妇的面上此刻端的是严肃正经,见到姒陌归,那严肃瞬间消化成了担忧与疼惜。
见姒陌归坐在地上她不顾太后的庄严的形象,整个人快步过去蹲在地上搂着她心肝肉的喊着:
“如何是出了这种事?幸好没事,不然哀家如何向你父王母后,如何向天下交代?”
随着她蹲下的动作,满屋子的人黑压压跪了一片,放眼望去,全是毛茸茸的脑袋。
姒陌归不作答,只颤抖着身子将脸埋在她怀里。
齐嬷嬷适时替自己主子说话:
“姒殿下您是不知道,太后娘娘都睡熟了,一听到这个消息急忙换上衣裳就来了,生怕您害怕。”
姒陌归手指紧紧捏住她的一角衣服,很是依赖的样子。
“好了好了,哀家在呢!”手上轻轻拍几下她的背,曹太后安慰道。
姒陌归像是终于缓了过来抬头怯生生地看着她,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多谢娘娘,深夜至此还要娘娘为陌归担心,陌归真是有罪。”
满城单膝跪地,头低着,耳朵却是时时竖着。
“哪里又关你的事了!你就是想太多。”曹太后拉着姒陌归起来坐在椅子上:
“好孩子,放心,有哀家替你做主,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下一刻转身对着别人她就没有这么好的语气了,震怒道:
“给哀家查。”
反了天了,在王宫竟然出现刺客,这一次是陌归,下一次怕不是该换成她了。
“娘娘。”
“怎么了?”
满城冲着她几不可见的摇摇头,姒陌归临时改口道:
“天色晚了,劳烦娘娘还特意来一趟,娘娘的身体事关天下,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你这里……”
“我这里无事了,想来经过这一遭短期内我是安全的。”
曹太后一想也是,况且自己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再三保证会给她一个交待,这才在一堆人的簇拥下回去了,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待人去了姒陌归才问:“你为何拦着我?”
刚才她本想趁机让曹太后送曲嬷嬷和夏歌回去的,谁知满城竟然不让。
“阿姊,一个刚经历刺杀的女子,怎么会马上精力就在别的事儿上了?”
除非那件事和她被刺杀的事儿有联系。
这件事还不一定是谁呢,曲嬷嬷和夏歌的事一露出来,不是明摆着的替罪羔羊吗?
姒陌归懊恼的拍拍脑袋,她今日真是被吓傻了,许多事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罢了,你回去吧,我也歇了?”
姒陌归无力的摆摆手,睡得着睡不着是一回事,总不能干熬一晚上。
“我陪着阿姊。”
如今这情形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了。
“你陪着我?”
“阿姊放心,且等我一下。”
只见他转身出门对门外候着的阮嬷嬷让她下去留两个人守在门外就好,自己转身回了宫。
姒陌归:“……”不是说好陪我?
她一人端坐在外殿,转头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她,姒陌归吓得猛起身。
“嘘!”
满城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中间。
姒陌归看了窗户一眼,明了的点头。
他小声道:“虽然如今阿姊的安全最重要,但是名声也得兼顾。”
姒陌归无语凝噎,这个少年今日给了她太多的意外,她突然对他生出了信心,他真会如他所言,让自己上九天揽月。
深深的看她一眼,姒陌归转身向内殿走去。
要说没库房的坏处现在就体现出来了,之前被砍出痕迹的床也没法立刻换掉。
床这种大件物品还得去内务府领取,这白日都得挺久,何况夜半,幸好只是有刀痕,不耽误休息。
经过衣柜子,她停住了脚步,仔细端详了挺久,迟疑了一下她退出去冲满城招招手。
满城毫不迟疑的起身走到她身边,姒陌归指指柜子,示意柜子有问题。
满城将他护在身后,自己上前一把扯开柜门,满柜的衣服,挤挤满满的一件挨着一件,他一件件挑开衣服,歪头道:
“放心睡吧,没人。”
姒陌归松了一口气,刚才她看到柜子的门是送的,没有完全的推进去,所以她以为还有人藏在里面呢!
如今满城看过说没人她立时松了一口气。
走过去的一瞬间有什么在脑海里掠过,不对。
她走过去,纤长白嫩如削葱的手指一件件划过衣服,划到一半的时候她的手指顿住了。
“怎么了?”
满城看着她停住的动作问:“有什么问题吗?”
“少了一件。”
柜门不是没关紧,是有人开过。
“哪件?”
“宫宴上我穿的那件。”
金边缠丝墨梅裙。
……
大半夜起来折腾一趟曹太后反而睡不着了。
回到宫里禀退左右的人只剩齐嬷嬷,曹太后有些头疼的道:
“你说是何人动的手?”
这位姒公主将将来不久,到底得罪了谁,特意大半夜的让人潜进王宫刺杀她。
让她心惊的是来人能不惊动王宫的禁卫军直奔姒陌归的寝殿,可见尤其熟悉宫里的防卫及各宫的位置。
这才是她即使是深夜也赶过去的原因,否则单凭一个质子还不足以劳动她半夜折腾。
齐嬷嬷认真思虑一番,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外面就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一声细长的声音:
“太后娘娘,是奴婢。”
齐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娘娘。”
“让他进来。”
齐公公并非空着手来的,他手捧着一件衣服进来,小心的奉到曹太后面前。
“娘娘,这是您要的东西。”
曹太后一听端坐直了身子。仔细打量,一点也不放过,手指摸过缠金丝的绣艺,她顿住了。
“是她!是她呀!”曹太后保养得宜的面上流下两行浊泪。
齐嬷嬷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候着,不敢说话,齐公公更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他也是那一副样子。
“文若,你说,她这是要做些什么呀!”
多年未被唤过的闺名突然被叫出来,齐嬷嬷在这么奇怪的氛围下内心还是没忍住惊讶了一下,以致于没有第一时间回曹太后的问题。
幸好曹太后也不需要她回答,自己自言自语道:“不管她做什么……”
后面的话弱了下去,齐嬷嬷也没有听清楚。
曹太后自己却是内心坚定:不管她做什么,既然当年做了选择,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了。
手指抹掉眼泪,曹太后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威风八面,权握朝政的商兹太后。
“前些日子不还说暂时拿不到东西吗?”
之前自己急着确认的时候说暂时没办法,现在效率又高上来了?
“何时拿到的衣服?”曹太后随口问了一句。
“回娘娘,一拿到就给您送过来了。”
“赏。”曹太后揉着额角,手扬起来又垂下去。
“等一下,今夜姒陌归那里的刺客是你?”曹太后问。
“是奴婢。”齐公公坦然承认。
今夜确实是他。
“荒唐!”
曹太后突然巴掌拍在小几上,震怒道:“实在是荒唐,拿个东西为何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娘娘息怒,出了点意外。”本来他是把姒陌归迷晕的,谁知道她中途似乎醒了过来。
“出了点意外所以你差点杀了一国公主?”
“是……”
“是什么?哀家何时对她下过杀令?哀家只是要衣服确认一些事情,你倒好,何时学会擅作主张了?”
急促不断的问句表露出曹太后此时内心的震怒。
齐嬷嬷轻轻扯了齐公公衣袖一下,他眼神转向她,领会她的意思。
齐公公跪地:“是奴婢擅作主张,请娘娘责罚!”
宽大的衣袖一甩,曹太后怒道:“明日自己领三十板子。”
天色愈发的暗了,黑暗中,有人低着的头上两颗眼珠黑得发亮,不经意看了竟然十分恐怖。
······
清晨,丞相府。
明晋远吃完早膳正准备去上朝,有人匆忙进来递给他一纸条。
“相爷,宫里刚刚传来的信。”
看完纸条,他一言不发,只是气息粗了很多。
就在来人准备退下的时候,他握紧纸条,从咬紧的牙齿里挤出一个字:“查。”
······
慈安宫。
趁着还未去上早朝,齐嬷嬷拿着一盒药膏偷偷往一间屋子走去。
屋里躺着的赫然是曹太后身边的齐公公。
看见她来齐公公挥退正为自己擦药的小公公,僵硬的脸上竟然扯出一抹笑。
平日严肃的齐嬷嬷坐在床沿温柔的替他擦药,打趣道:
“你还不如不笑,我瘆得慌。”
他听了也不生气,道:“姐姐让我不笑我就不笑了。”
说完竟然真的不笑了。
齐嬷嬷语带愧疚,说:“当年若是我能早点寄钱回去,阿书的命运不会如此。”
“不,文书知道阿姊尽力了,也庆幸自己进宫。”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自己好歹能和阿姊团聚,能保护好她,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罢了。”齐嬷嬷叹一口气,都是命吧。
“昨日乐安公主吩咐你的事烂在肚子里,特别是不能让太后娘娘知晓。”齐嬷嬷道。
齐文书笑了,姐姐一如既往的聪慧。
随即又有些心酸,若不是在深宫中,随便嫁给谁姐姐都会活得会更好。
“姐姐如何看出来的?”
齐嬷嬷瞅他一眼,道:“你是我弟弟,我还不了解你?你从不揣测主子的命令,昨日行刺那番举动,定是主子的吩咐,除了太后娘娘也就乐安公主能使唤得动你了。”
确实如此。
昨日乐安公主突然找到自己说是让自己定要拿到衣服呈给娘娘,还说必要时候可以见血。
“姐姐错了。”
“嗯?”
“还有姐姐能使唤得动我。”
······
到了时辰满城自然就醒来了。
缩在炕上的身子微带着麻意,还未待身子缓过来他就听到一声不正常的呻吟。
顾不上身子的僵麻,他翻下炕跑到内室,姒陌归裹着被子,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嘴里不住地呻吟。
满城手放在她的额头,一阵烫意袭来。
“来······”
他及时打住了呼喊,自己现在在这里不好解释。
翻窗出去,然后装作刚起床有急事的样子,他唤两个守在门口打瞌睡的小宫女。
“我有事找阿姊。”
两人骤然清醒过来,心虚地行礼,“公子,殿下还未醒。”
“我知道,所以才唤你们进去叫,不然本殿叫你们做什么?”
“这······”两人迟疑道:“不太好吧?”
“有事本殿担着,赶紧的。”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迟疑着进去了。
“不好,公主殿下发热了,来人。”进去的小宫女大喊。
满城第一时间跑进去,吩咐两人:“去,叫太医。”
两人急忙跑出去。
满城端来热水不停的给她热敷。
姒陌归睁开眼,见是他,有些无力地抬手:“你怎么在这儿?”
满城没好气地道:“我若不在这里,你怕是小命都玩完了。”
姒陌归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无力,身上发烫。
“我这是发热了?”
“无妨,太医来看看就好了。”
很快太医就来了,胡子花白、满脸褶皱,一看经验就很丰富。
没人搞一些叫走一群太医的没脑子的行为满城表示很满意,就是这个人老了废话多。
“殿下这是夜半风寒入侵,可能跟您不太适应商兹的气候这个原因有关,其实早点发热还是好的,比迟迟发不出来更好。”
满城:废话,还要你说?不是风寒入侵发的什么热?
“您直接开药吧!”没看人难受得不行?
老太医气呼呼地瞪他:“你这小辈,好生无礼。”
满城:“······”
“刘太医您不要介怀,小孩子不会说话。”爽朗大气女声由远及近,听得刘太医身心舒畅,瞬间由怒转喜。
“乐安公主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