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胆大妄为,什么都敢随意说出口了?”
齐嬷嬷额角汗水不断滴落却不敢伸手去擦拭,她不断的给赵明清使眼色希望她认个错。
偏偏赵明清像是看不到一般,面对曹太后的盛怒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也只有赵明清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不惧不说,还火上浇油。
“母后,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一切都一成不变,那我商兹也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了。”
此刻她真是像个被宠坏的小孩,不会看眼色,只一味管自己说个痛快。
她语音刚落曹太后就怒斥道:
“大胆,赵明清,谁给你的胆子,一个女儿家妄议朝政,你想干什么?”
如果刚才只是薄怒,那现在曹太后是真的怒火中烧了,胸口起起伏伏,齐嬷嬷不断抚慰她,“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殿下还小。”
姒陌归面色复杂地看着赵明清,她真是看不懂这个眼前的人了,明明应该是个聪明人呀,可是,为了自己和曹太后闹翻有什么好处?
那可是她母后,无论是情理上还是道义上都比自己这个刚认识几个时辰的人更亲近才对。
可是她现在的行为,似乎自己跟她关系已经亲密到为了自己可以和自己的家人闹翻一样。
顶着姒陌归面色复杂的表情,赵明清对着她勾唇一笑。
“她还小?我看她挺大了,胆子挺大。”
见她还有心情对着姒陌归笑,曹太后真是气得肝疼,更让她生气的是即使到这种地步她还是舍不得罚她。
“谢母后夸奖,他们说我和母后年轻时一个样呢。”
一句话噎住了曹太后。
众目睽睽之下一向以威严示人的曹太后瞬间跌下神坛。
“你给哀家跪下。”
赵明清利落的双膝跪地。
今日不给她点惩罚日后自己还如何管理偌大的朝堂了?
想到这里曹太后咬着牙狠心道:“齐嬷嬷,掌戒,你亲自去。”
“娘娘。”
“母后。”
齐嬷嬷和赵明月同时出声。
所谓掌戒就是打手心,赵明清长这么打还未被打过呢。
姒陌归委身施礼,“娘娘息怒,阿清姐姐都是为了我,您若生气,便连我一道罚吧。”
四周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时间就人人低下头不说话。
曹太后宽大的袖子一拂,“今日谁来求情都没有用,哀家看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亲手扶起姒陌归。
“哀家知道你是好孩子,千万别像这个逆女学。”
姒陌归张张口,无言以对。
“殿下,您认个错吧。”
齐嬷嬷劝道。
赵明月也劝道:“王姐,你就认个错吧。”
曹太后迟疑着没开口,姒陌归相信只要赵明清稍微服个软,曹太后一定会顺着台阶下来的。
“阿清姐姐。”姒陌归莲步轻移站到她后面。
白皙略带肉感的掌心贴在她的肩上微微收紧,“我很感谢呢,可是若是让姐姐因此受罚,那我才是良心不安呢。”
赵明清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眼里却带着固执。
“母后若是准许于靖大人和满城陪着妹妹,我认错有如何?”
“齐嬷嬷,还愣着干什么?”曹太后怒气上头,冲着齐嬷嬷喊。
自先王去世后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顶撞,不,还有刚才的刘齐,一个个的,是自己最近脾气好了,让他们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
齐嬷嬷动作磨蹭,不敢真的下手。
毕竟太后娘娘对公主殿下的宠爱有目共睹,现在是在气头上,等过了这阵子,心疼的还是太后娘娘。
曹太后自然也是看出齐嬷嬷的迟疑,呵斥,“哀家是叫不动你了?”
一听这话齐嬷嬷不敢再犹豫,快步上前先告罪一声“殿下,得罪了”,然后高高举起训尺。
一掌宽两掌长的木板,让人看着就害怕,这要是打在认手心肯定立时就红肿了。
“我看谁敢。”
要不是亲耳听到,姒陌归很难想象这饱含怒气的声音是之前那个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发出来的。
殿外,明晋远急冲冲的走进来,再顾不上平日的风范,冷风将他一丝不苟的发髻吹乱他也顾不得,见好歹是赶上了他轻呼一口气。
“我看谁敢动殿下一根头发丝。”
见齐嬷嬷的板子停在了半空,明晋远终于是放缓了脚步,那个风度翩翩的明相又回来了。
“明相?”
赵明月率先发声。
“明父。”赵明清眼睛一亮,一激动私下的称呼就冒出来了。
明父?姒陌归将这称呼在心里默念两遍。真是有趣。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唱这么一出大戏。
满城低着头眼睛半阖着,只是偶尔流露出一丝精光。
“不知殿下犯了何错,太后娘娘不若先罚臣。”
他一掀袍子,双膝跪地,看都不看曹太后一眼。
“明相。”曹太后唤他,“你可知她说了什么?怎可如此惯着她?”
群臣寒噤,默不作声。
阎王打架,自己这些小鬼还是别插一脚了,当自己此刻无眼无耳无嘴就好。
“微臣知。”
即使是跪着也不影响他一身的上位者的气质,比起赵明月,他似乎更像王。
“可是当初先王临终前将殿下托付给臣就是为了她一生顺心如意,臣不敢有负先王重托。”
提到先王曹太后的面色缓和了下来,一脸无奈。
“更何况,殿下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曹太后不语。
“姒长公主千里迢迢而来,为她越点距也不碍事。”
曹太后面色犹疑。盯着他,“你真这么想?”
明晋远抬起头,眼角的皱纹丝毫没给他增添老态,反而有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娘娘既然也说这是王上的后宫,不如问问王上的想法。”
他这态度,无所畏惧的样子,明显的偏爱曹太后却没有发怒。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赵明月折中道:“王姐也是出于好意,母后却也是为了宫廷规矩,不如这样如何?”
他双手合掌而击,发出“啪”的响声。
“于统领确实不适合留在王宫,毕竟祖宗规矩不可废。”他说完这句话曹太后眉眼放松了下来。
“可是,就像王姐说的咱们也不能如此不近人情。”
灯光的投射下长长的睫毛成一片阴翳倒影在下眼睑,姒陌归安静地立在那里,明明讨论的问题中心跟她有关,可她却像个路人一样,反而一句话也插不上口。
“王上的意思是?”赵明清问他。
“留下满城兄弟,于靖统领确实不适合在宫内居住,可是满城兄弟还小,住几年也无妨。”
所有人默不作声在等曹太后的反应,她挥挥手算是默认了。
一场宴席几多欢喜几多忧。
慈安宫
“娘娘,殿下求见。”齐嬷嬷内心很是无奈。
娘娘火还没消呢,殿下何必着急来撞刀剑上呢?
果不其然,“不见。”
齐嬷嬷无奈转身,“等等。”
“娘娘?”
刚才说的不见,不至于转个身就变了吧?
“女婢请殿下进来?”
齐嬷嬷试探性的出口询问。
曹太后斜了她一眼,“哀家说不见就是不见,让阿清给我待在乐安宫好好反省。”
阿清?这就不生气了?齐嬷嬷琢磨着她的心理,果然是亲女儿,也就乐安公主敢这么顶撞太后娘娘之后还一点事儿都没有了。
乐安殿下这样子都是太后娘娘惯的,没看之前还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现在就自己熄火了?
嘴上说着让殿下反省,心里早没火了。
要是其他三位公主敢这么作,早就受到处罚了。
“如果丞相来了不必通传了。”
曹太后按下内心的波动吩咐。
乐安宫
“殿下今日是怎么了?吓死女婢了。”赵明清的大宫女鱼儿嗔怪道。
她自小跟赵明清一块儿长大,最重要的是她是先王的人,所以在赵明清这里尤其有几分面子。
这种话换做别人是断不敢说出口的。
“无碍,本宫心里有分寸。”
赵明清张开手等鱼儿帮她解下披风后软若无骨般地摊在暖炕上,喟叹一声:“真暖和。”
“殿下真是心大,太后娘娘都生气到不见您了,您也不着急。”
鱼儿边将白狐狸毛的披风交给小宫女边劝她:
“明日您还是再去看看,女婢看太后娘娘这次真是气狠了。”
赵明清蜷缩在炕上不愿说话。
气狠了?未必。
母后绝非眼无大局的人。
朝安宫
“小华子?”赵明月将身上的黑色嵌金边的大氅随意脱下扔给他。
“你说母后和王姐这唱的是哪一出呢?”
华公公险险接住大氅没让它掉下去,听到他问这话心里先抖了三抖。
“我的小祖宗哟,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话是自己一个奴才能说的吗?
“你怕什么?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呢,你说吧,孤恕你无罪。”赵明月嫌弃地看他一眼,从未想到自己身边会有一个如此守规矩的人。
“王上,这太后娘娘和公主殿下身份尊贵,那是奴婢一个阉人可以随意谈论的吗?您可饶了奴婢吧。”
华公公语气略带求饶,只是脸上却无甚害怕。
“你可拉到吧,孤还不知道你?”捻起盘子里的一颗松子扔向他赵明月笑骂道:
“快点说,少给孤插科打诨。”
此刻的他再不见宴席上的沉默和不时展露出来的软弱,这分明是个正常的少年郎而已。
“王上你可真会为难人,这太后心思深沉,那是奴婢猜得到的?”
华公公捡起地上的那颗没砸到自己的松子,猜测道:
“或许真是公主殿下做得过火了?”
他将松子随意的往袖口擦一下扔到嘴里。
“毕竟这么几年了,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反驳她,一言堂久了就很难再忍受别人的指摘了。”
赵明月嚼着松子道:“孤可不信,母后从来就偏爱王姐,怎么可能舍得真的罚她?丞相还不一定是谁找来救场的呢。”
比起来自己好像时捡来的一样,和王姐的待遇一个天一个地。
······
姒陌归几人一路无言回到木梓宫,阮嬷嬷也难得的安静。
见几人不说话阮嬷嬷知道自己在这里碍眼了,识趣的告退下去。
等她走了夏歌就迫不及待的问:
“满城以后真的可以和我们住一起了吗?”
虽然满城是半路上的,可是比起来也算是自己人了,听到这个消息夏歌内心满是喜悦。
于靖已经出宫了,满城点头,只是面色却没有高兴的样子。
“有什么可高兴的?”曲嬷嬷道:“还不知道那位太后娘娘心里打什么算盘呢。”
见几人都一副面色沉重的样子夏歌也收起了笑容,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姒陌归也收起了一直露出的恰到好处的微笑,问:“你怎么看?”
几人一脸严肃的模样反倒是让他想开了,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总之是没安好心,尤其是那位公主殿下。”
看不透啊看不透。
整场下来直让人产生好感,越是这样才越让人害怕呢。
“算了,现在有什么也显露不出来,只能先小心着点了。”姒陌归坐在他对面揉着额角。
别看她没说几句话,可是脑子就没有放松过,一直在分析赵明清的每句话、每个字。
满城倒是好奇地问她:
“我什么时候变成殿下的义弟了?”
姒陌归眼睑阖着,闻言随意道:“现在。”
“义弟?”夏歌倒是大吃一惊,她没进内殿,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冬舞小声将殿内发生的事简略的说给她听。
夏歌撅起嘴,不敢相信从今往后自己多了半个主子。可是殿下做的一切必有她的道理。
“阿姊的这身衣服······”满城真是姒陌归见过最会顺竿子爬的人。
“我这身衣服怎么了?”姒陌归睁开眼挑眉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很有特色。”
姒陌归望着他,他回望过去,曲嬷嬷三人望着他俩打哑谜。
姒陌归:“嗯?”
满城学着她挑眉的样子:“嗯?”语调轻勾。
“没了?”姒陌归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道来呢!
“阿姊若是想听满城也可以说出些道儿来。”满城双手托腮,要不是面上还未痊愈的长痕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少年曾经在寒冬泞雪里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