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几处大的寺庙,如大相国寺、白马寺、大悲院等对香客是男是女没有特别要求。唯有甘露寺和甘泉寺,前者因唐朝文宗时期发生的“甘露之变”,故而一些热血男子常去该处凭吊抒怀,久而久之,甘露寺变成了男子们进香之处。
而与之对应的甘泉寺,据传百年前,有名女子扶困济贫,救人无数,某日于该寺庭中圆寂,圆寂之后,天现五彩祥云,随即该女子踏云而走!逐而渐之,甘泉寺就成了女子求告拜佛的所在,男子不再踏足半步。
寻常百姓大都在重大节日去庙里进香,宫里的妃嫔和勋贵世家的夫人小姐们就尽量避开人多的时候来此地。
淮安候洪培菊的夫人杨雪娇久病不愈,洪逑滨的两位姨娘主动请求去陪伴并侍奉杨雪娇,代替洪府子女在夫人膝前尽孝。
邱红梨安排两位姨娘出发后,给府里小姐们传话,要求小姐们去甘泉寺为杨夫人祈福,邱红梨还特意通知了冀忞和范定艳。
冀忞记得前世,薛姨娘不明不白地死了,刘姨娘主动请求去侍奉杨夫人。也要求小姐们去庙里进香,但是她没有去。
这次,冀忞也不想去,一是周彪和周桓分别派人告诉她近日一定要深居简出,非必要不得出门。
因此,冀忞自从拜会过几家之后就一直躲在丹桂苑内,后来宁晓涛为了要见冀忞,突发奇想男扮女装,冒充他的一个庶妹才进了侯府,也幸亏宁晓涛扮起女子来,身子婀娜,娇柔无限,丹桂苑的丫鬟婆子们除了赞叹宁小姐貌美之外,竟然没有人怀疑!
周桓则是特意让远容来侯府,嘱咐冀忞,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但是,在宝茳、美琳等人准备好要去甘泉寺的前三天,宫里的袁公公突然来到侯府,说宫里的洪充容和黎修容邀请淮安候府的小姐们一起去甘泉寺进香,为两位太皇太妃、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祈福。
袁公公身材不高,微胖,声音尖细,笑容满面地道:“两位娘娘在京中各家中,选中了淮安候的小姐们陪娘娘一起为太皇太妃、太后娘娘、太妃娘娘祈福,是淮安候府的福分,还请侯府的各位小姐们一定不要辜负了二位娘娘的信任!”
宝茳、美琳等人连连谢恩。
袁公公呵呵笑了几声又对冀忞道:“冀家小姐蒙圣上隆恩,在淮安侯府居住,与侯府众位小姐作伴,免得在礼国公府和镇远将军府孤单无趣。二位娘娘对冀家小姐也甚是关心,这次去甘泉寺,还望冀家小姐一定要当面拜谢娘娘!”
冀忞附身垂首,心中一惊,这是在威胁吗?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冀忞刚要开口,只听袁公公对贵姨娘道:“冀家小姐承蒙贵姨娘照拂,二位娘娘让咱家转达对贵姨娘的谢意。”
贵姨娘忙磕头谢恩,连说不敢。袁公公又道:“不过,二位娘娘说了,冀家小姐年幼体弱,如若,这几日出了差错,耽误了冀家小姐为宫里的娘娘们祈福,二位娘娘就拿你丹桂苑上下问罪!还望贵姨娘好自为之!”
冀忞闻言生生闭了嘴,这是拿丹桂苑上下威逼自己必须走这一遭啊!在洪充容和黎修容眼里,丹桂苑上下三十余人跟她们无仇无怨,跟礼国公府也不是血脉相连,但那又怎样,只要能达到她们的目的,别人的性命在她们眼中真如草芥一般。
前世,洪充容和黎修容明知道焦贤妃打算在福远宫借机打死自己,她们毫不怜惜,只等着焦贤妃一旦出手,就把焦贤妃“滥用私刑”、“棒杀无辜”的罪名坐实!
今时今日,此情此景,如出一辙!只是,她们是谁派来的?
冀忞清音流畅:“有劳袁公公走这一遭!烦请公公转告二位娘娘,这几日冀忞定当收敛心神,斋戒沐浴,三日后与姐姐们一道去甘泉寺为太皇太妃、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祈福!冀忞再次恭祝二位娘娘身体康健、福泽绵长!”
袁公公点头赞道:“冀小姐果真名不虚传,不仅姿容昳丽,而且聪慧通透,难怪,二位娘娘心心相念!”
冀忞头顶飞过一群小麻雀,我跟你们好像不熟吧?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袁公公这番话至少目前听上去是洪充容和黎修容给自己撑腰,多少能震慑一部分人。
没有办法,身后没有支撑,只有随时随地拉大旗做虎皮。
冀忞再次拜谢,袁公公很满意,轻咳一声,寒暄几句,抬脚就要回宫。冀忞抬高了声音道:“公公留步!”
袁公公回过身来,用帕子擦擦嘴,斜眼笑道:“冀小姐,有事?”
冀忞直起身子,目光坚定,语气清缓,却一字一顿:“袁公公,二位娘娘体恤冀忞,丹桂苑受娘娘信任,众人必将小心谨慎,照顾冀忞。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数月前,冀忞去齐相府祝贺齐家小姐及笄之礼,不料侍郎府的一个丫鬟陷害,险些毁了清誉,幸得三皇子、世子及旸旭县主仗义出手,为冀忞讨回了公道。齐相府中,尚且混进去了宵小之辈,我淮安候府也难免被人钻了空子,如果冀忞被这样的歹毒之人所害,丹桂苑却无辜受罚,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岂不是让二位娘娘的一片苦心付之东流?”
弄点脏水就想朝丹桂苑泼,我就给你泼回去。
袁公公有些意外,见冀忞明眸如水,却平静幽深,容颜如画,看过去,却好像隔着什么,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敢小觑。
袁公公没有想到冀忞发难,一丝不快与惊讶瞬间闪过,代之以满面堆笑:“冀小姐,此言何意?”
身旁的美琳等人也是很诧异,别人遇到这种窘迫的事情,都是尽可能不提,即使有人提起,或者转移话题,或者回避。冀忞倒好,自己主动说这么丢人的事情,咋想的?
就是这么想的,你们不是想让我丢脸吗?那我就如你们的愿,把我在相府丢面子的事情嚷的尽人皆知,咱们看看,最后是谁受不住?
侍郎府?相府?或者沺黎县主?
都不重要,冀忞就是想告诉袁公公,栽赃,甩锅,这些路数我都懂。
冀忞笑笑:“也没什么,毕竟二位娘娘也不可能派个高手保护我,万一我不小心着了小人的道,还请二位娘娘放过丹桂苑。纵然齐府都不能保证的事情,小小的丹桂苑又有什么本事保护得我万无一失?”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不是圣人,但我也不能连累无辜而无动于衷。这就是自己与他们这些人的不同。
底线,纵然再来一次,还是无法与他们一样不择手段。
袁公公眼底滑过一丝赞赏,他在宫中多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冀忞小小年纪,倒将他一军,倒也有趣。
好吧,自己不过是个传话的,既然洪充容和黎修容让自己确保冀忞如期去甘泉寺,自己就帮帮冀忞,说不定以后还能结个善缘。
袁公公招招手,一个小太监上来,双手奉上一个荷包。
袁公公拿起来掂量一下,交给小太监,示意交给贵姨娘,并笑眯眯地看向冀忞道:“冀家小姐,咱家确实没有多余人手保护你,不过呢,重赏之下有勇夫,这样,这些银两就算是二位娘娘赏给你的。”
顿了顿,袁公公收敛笑容,对厅中众人道:“从现在起,冀家小姐的饭食每餐必须由两个人先试吃,半个时辰后没有事情,冀家小姐再吃。为冀小姐试吃的人,每餐每人赏银十两!有发现谋害冀小姐者,证据确凿之后,到丹桂苑贵姨娘处领赏银,举报者每人赏银五十两!不幸替冀小姐中毒者,每人赏银一百两!不幸中毒而死,家属赏银二百两!”
厅中顿时一阵窃窃私语,丹桂苑的人喜上眉梢,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其他院子的人或妒忌或羡慕,这银子也太好赚了!何况,这么大的手笔!
见状,袁公公毫不意外,让马儿跑,就要让马吃饱,久居深宫的袁公公心知肚明,保住一个小丫头这几天的平安,还不是难事!这些银子够多,估计这几日,丹桂苑会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就是蚊子想在冀忞身上叮个包,都不是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