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太妃一早本来想看看书,然后,带着贴身的侍女乌各去御花园转转,回来写写字,或者画张画,要是,哪个老友能来看看她,就更好了。
不过,刚要去御花园,璐太妃居住的春晖宫总管费凉公公提醒说,今日怕是人多。璐太妃才想起来今日要给两位太皇太妃贺寿,京城贵女也来,少不得有游园节目。自己已经称了病,再大摇大摆地露面,不大好。于是打消了念头,心无杂念地练起字来。
璐太妃不愿意抛头露面主要是要回避太后。当年,太后娘家姓贾,太后父亲是四品大夫,没什么实权。先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先皇的正妃伍氏,贾太后连侧妃都不是,璐太妃当时还没入皇子府。后来先皇被立为太子,为了稳固储君地位,给储君拉拢住天下文人的心,先皇的父亲向璐太妃的父亲求亲,聘为太子侧妃。
璐太妃的父亲是先皇的老师,又是文人首领兼楷模,自然深知老皇上的用意,没有办法,为了大局,只能让女儿进宫。先皇的正妃伍氏只有一女,就是和瑞长公主。璐太妃一直无所出,先皇就将贾氏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交给璐太妃抚养。
先皇登基之后,伍氏为后,璐太妃为德妃,贾氏后来因为儿子被立为太子封为贤妃,太子即位后才被奉为太后。淑妃、贵妃之位一直空着,直到先皇去世也没有人选。因此,璐太妃的尊贵可见一斑。
先皇在的时候,璐太妃比贾太后位份高,娘家又比贾家高出不知道多少,还抚育过皇上,合宫上下,朝野内外,恐怕心目中都觉得璐太妃做太后也当之无愧,贾太后心里能舒坦吗?
伍皇后,后来成了伍太后,伍太后在的时候,尚且能平衡一下,三人的小船,还能飘飘乎乎比较平稳地朝前走。伍太后一去世,好嘛,贾太后顿时一家独大,啥事都想参与参与,主要目的,不是说不嫌累不怕累,重要的是让大家知道,我是太后!
璐太妃在伍太后去世后,开始了深居简出的日子。反正这辈子也出不了宫,出宫又能去哪里?
幸好,皇上对璐太妃很孝顺,璐太妃的宫殿命名为“春晖宫”,就是“报得三春晖”之意。璐太妃过得也逍遥自在。
宫人禀报璐太妃善银求见,一见善银亲自前来,璐太妃就知道有事情。听完了,想了想,嘱咐乌各带点物件,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就来到了丰裕宫。
璐太妃刚到丰裕宫门口,早已等候的韩德妃连忙伸手从宫女手中接过搀扶着璐太妃走进大殿。
皇上的“贵淑德贤”四个妃子,都不简单。韩德妃是璐太妃选的,上官淑妃是皇上自己选的,焦贤妃是贾太后选的。
贵妃之位空悬的时候,璐太妃暗示皇上晋淑妃为“贵妃”,这样,有点类似先皇当年,皇后和高品阶的妃子无子,有儿子的妃嫔品阶低,母家也不高贵,轻易不敢肖想储君之位。
韩德妃自知自己是众矢之的,早早地听从璐太妃的指点,让儿子去跟燎霞长公主和亲,离开了争夺大战。
焦贤妃儿子小,母家没什么势力,没啥威胁,至于焦贤妃自己觉得自己的儿子“众望所归”是她自己的事情。也只有她和她那个弟弟这么认为,不足为惧。
秦贵妃就不一样了,母家是国公,掌过兵权,尽管现在闲着。但是军队里部将袍泽众多,秦秀域还是武将,振臂一呼,唉,不可想象。
可是贾太后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就看着秦妃顺眼,就要让她当贵妃!为啥顺眼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璐太妃不支持秦妃。
璐太妃从大局考虑出发,不支持秦妃,贾太后既听不懂,也不想听,说多了,就跟皇上发火,什么“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娘”,什么“嫌你老娘书读的不多”,什么“活着没意思”巴拉巴拉。
一哭二闹三不上吊,接着哭,接着闹,当然还是不上吊!
皇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当,想当啥就当啥,老娘,只要您愿意,秦妃别说当贵妃,当我亲妈都行!
没有办法,在秦妃晋升贵妃之后,皇上分别给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分派了较多的差事,就是告诉群臣:别瞎想!封贵妃跟封太子无关!我还没决定呢,这几个都是我儿子,都有可能!
于是,三个年长皇子的较量更加激烈。原来还顾着点脸面,背地里使个绊子,添油加醋也不稀奇。逐渐地,见面不互相掐掐,不说几句风凉话,简直是稀罕事。
璐太妃坐下后,对乌各低语几声。乌各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小木盒子,盒子的四面有几个小孔,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乌各点头,然后,先来到散落满地的珠钗跟前,拿出一个小瓶,向地上的珠钗抖动几下,只见瓶子里洒出来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星星点点散落到珠钗和那条死去的小蛇上面,撒完粉末后,乌各又让一起来的一个宫女燃起一只从春晖宫带来的香,很快,整个大殿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约一盏茶的功夫,香味散去,只见地面上,小蛇身旁的珠钗变了颜色,珠钗发乌、色泽灰暗,而其他珠钗没有变化。
然后,乌各又从贵女身边一一、缓慢走过,时不时举起盒子似乎听着盒子里面有什么声音,走走停停,行过处,又是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与刚才燃香又不一样。
最后,乌各回到璐太妃身边,在耳边低语一些时候,璐太妃面露微笑,她的表情,冀忞太熟悉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从璐太妃一进来,冀忞就不由自主地望向她,雍容华贵不足以形容璐太妃,璐太妃不是一等一的美人,但是肤色光泽、眉眼舒展,口唇精致,令人一见难忘,又肃然起敬。举手投足从容而又淡定,身姿端正,气态万千。别说是太后和皇后、四妃,就是新入宫的美人、采女,在璐太妃面前,也都失去了对自身容貌的自信。
璐太妃朗声道:“太后娘娘,太皇太妃娘娘,皇后,冀丫头猜测的不错,蛇没有毒,钗有毒。今天有人想借同安的手害在场的一位贵女,可惜,现在顺序乱了,不知道是要害何人,否则,应该能查出下毒之人”
同安跑过来伏在璐太妃的脚边,泪流满面:“璐祖母,同安害怕!”
相对于亲祖母贾太后,同安跟璐太妃更亲近。
璐太妃安慰几声同安,继而对上官淑妃道:“淑妃,这条小蛇救了同安的命。”
上官淑妃忙起身致礼:“臣妾愚钝,请太妃娘娘明示。”
璐太妃道:“珠钗通体有毒,下毒之人以为珠钗放在在托盘上,侍女捧着来到贵女面前,贵女自己取珠钗佩戴。不料,改为同安公主亲自为贵女们佩戴,如此,同安一旦摸到这个珠钗,中毒身亡的,就不是蛇,而是同安!。冀家丫头能想到这一层,算是个聪明人!”
上官淑妃闻言,脸都变了色!强忍着,差点咬牙切齿地道:“难道有人提前知道,却不禀报?用蛇来警示?”
璐太妃沉吟一下,点点头,又摇头道:“当然提前知道,但是,老身认为这个人尽管胆大,但还不敢害公主,只好用这个蛇来扰乱现场,如今,钗子散落一地,再也分不清有毒的钗要给谁。淑妃,你应该庆幸,还好同安只是被吓到,没有被毒到,须知,这个珠钗的毒,非常厉害,是江湖上一种叫秋风红叶的毒,中毒之人碰到一点,如无解药,不出一天就会死去,死时浑身红艳,很快又消失不见。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而得名。”
皇后欠身施礼笑道:“母后所言果然不虚,太妃娘娘一来,三下两下就弄清楚了状况。太妃娘娘,您看,如无异常,酒宴继续可好?”
璐太妃道:“老身认为已无大碍,请太后娘娘示下。一条小蛇而已,别说没毒,有毒也不打紧。我的侍女乌各,来自南疆,最会弄蛇,我把她留在这里,有了蛇啊,虫啊,什么的,她都能信手拈来!”
贾太后哈哈笑了两声道:“哀家也不懂什么毒啊,医啊,璐妹妹说可以,就可以。还好,没有耽搁太久。冀家丫头,去见过太妃娘娘,她可是很少夸赞人的!”
璐太妃一到,太后也跟着璐太妃跑了,称冀忞“冀家丫头”。
冀忞忙上前拜倒在地,恭恭敬敬给璐太妃磕了一个头,眼泪简直要止不住地掉下来,口中道:“太妃娘娘万安!冀忞谢娘娘谬赞!”
璐太妃看到一张俏脸,似是见过,却又觉得如此年纪的丫头,实在是不可能见过。不禁暗笑自己,许是觉得这丫头眉眼有些象她的外祖母,看着面善,觉得亲近吧。
众人刚舒了一口气,却听秦贵妃开口道:“太妃娘娘,臣妾以为,还是应该搜上一搜,尽管这蛇无毒,可是,万一再冒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来,也这么吓人!惊了太皇太妃、太后娘娘的凤体,皇上怪罪,谁担待的起?”
冀忞不自主地身子一震,她不敢回头,刚落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璐太妃略一皱眉,道:“冀家丫头,你怎么看?”
冀忞伏身低头道:“冀忞不敢说。”
璐太妃看看贾太后和皇后,太后笑道:“冀家丫头,你说吧!”
冀忞抬头道:“太后娘娘,太妃娘娘,臣女以为,今日是喜庆之日,京城贵女云集与此,得沐皇恩,三生有幸,都想借此机会多多仰望诸位娘娘天颜,适才已经耽搁了一些时候,再耽搁,恐怕很快就要日落西山,当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岂不大煞风景。何况,有太妃娘娘的侍女在此,必然无碍,何必多此一举?”
秦贵妃闻言,面呈怒意,善银见状怒叱道:“冀忞,你大胆!竟然如此诋毁贵妃娘娘!”
璐太妃一扬手,善银悻悻退下。
璐太妃笑道:“冀家丫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既然贵妃有此提议,也是为了众人安宁,这样吧,就依贵妃之言,搜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