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醉花阴的正远路与正阳路的交口处,立着女扮男装、撅着嘴、一脸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为之的秦远航。为了躲焦鹏,秦远航也是拼了!
这是秦秀域的主意:扮成个粗使婆子,大模大样从正门出去。焦鹏的跟班小鹿愣是没看出来!
没有办法,秦秀域告诉他,今日要在这里迎接宫里出来的人,秦贵妃派人给府里送点宫里的吃食,因为不想张扬,不想直接送到府里,而是让出宫采购的女官顺路捎带过来。
刚开始,秦远航还偷着四下地瞄上几眼,看看是不是有人认出他这个国公府的少爷,结果,半个时辰过去了,秦远航惊奇地发现,根本没有人正眼看他一眼!也是,一个粗使婆子,又不是婀娜少女,也不是俊美少年,谁会在意!
马车里,范定艳喜上眉梢,一会儿看看衣服,一会儿看看钗子,再看看新耳环新镯子,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冀忞轻轻抚摸着周桓送的镯子,她已经戴上了。进宫的时候,手镯什么的不许带,觉得空落落的,正好有了镯子,反正也是自己的,早戴晚戴也没什么不一样。
冀忞回想着这次跟周桓的见面,这是他们第一次比较正式的接触。周桓一身青衫,远观人影英挺,近看缎面柔滑,隐隐透着贵气,却又不张扬。寻常冠发,眉眼清明,神态从容,微微一笑间,彬彬有礼而又不疏离,却又琢磨不透他脑海心头的情绪。
蓦然间,仿佛这种随意中有种相识许久的默契。
周桓缓缓开口:“那日,王府的赵姨娘,让冀小姐受惊了!”
冀忞淡淡摇头:“无妨,她又不是真疯,只是当时有点害怕。”
周桓并不感到十分惊奇,但也顺着问了一句:“何出此言?”
冀忞抬眼看看他,看起来比他还奇怪,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她如果疯,还怎么会分得清尊卑高下?一听说我是世子的表妹,立刻就止步。而且,她只是针对小俞妃娘娘和丫鬟,却不敢对远容动手。另外,柳妃一来,她立刻又不露痕迹地巴结。真的疯癫,王侯将相、下里巴人,都会一样地挨她的骂、挨她的打!可见,她不疯,也不傻,只不过是装疯卖傻!”
周桓点头不语。
冀忞追问道:“可是,你为何任赵姨娘欺辱小俞妃娘娘和远容?你有能力阻止的!”
周桓手下有蔓儿、冰儿、义针义药义毒这样的奇人,说演戏,找来一大帮人来侯府。周桓只要稍稍动动手脚,赵姨娘就会服服帖帖。说他无能为力,冀忞说什么也不信。
周桓对这个问题也不意外,似是早就猜到会问,饮了一口茶,道:“我母妃不许我出手,她说,只有这样,只有母妃和妹妹被一个疯癫的女人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柳妃才能心满意足,才会放松对我们的警惕。柳妃只是想羞辱她们,不敢要她们的性命。”
语气似是说一件别人的事。
虽然重来一世,对这些内宅斗法不奇怪,但是,冀忞闻言心中还是微微吃惊,尤其是周桓这么平静的态度让她不那么舒服。
转而又内心慨叹起来,周桓对蔓儿这样的手下都仁至义尽,对自己的母亲妹妹这样,一定有他的不得已。
人生在世,有很多的无奈,哪里能够事事如意。他也有他的难处,就象父亲母亲不得不离开自己一样。
思及至此,冀忞心里又是蓦地一紧,周彪也是有他的不得已?
冀忞缓缓地道:“世子谋大事也就不能拘小节,只是,我那日见到,远容也被吓得很厉害。以后,世子尽可能地多多关心一下远容吧。”
总被赵姨娘这样恫吓,可别吓出毛病来。怎么说,远容还是个小女孩。
周桓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冀忞没有指责他,质问他,已是难得。至于误解已经太司空见惯,解释都懒得解释。
安静中透着尴尬,二人有点局促,周桓率先打破沉寂:“冀忞小姐,你小时候可是进过皇宫?”
冀忞凝眉道:“我不记得了,不过,今日,太后娘娘提起过,我外祖母带着我进过皇宫。但我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了。”
周桓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旋即笑道:“那定是年岁太小,进宫只顾得上吃,什么都不记得了。”
冀忞也不恼怒,从善如流点头道:“估计是这样!世子呢?”
周桓嘴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线,望向窗外,似是沉浸在一个挺美好的记忆中:“我第一次进皇宫,很淘气,甩开太监和宫女自己疯跑,结果迷了路,还摔倒了,浑身脏兮兮,哭哭啼啼地。后来迎面碰到两个宫女领着一个小女孩……”
冀忞抿嘴笑着打断了周桓接道:“是不是小女孩给了你一个帕子,还帮你擦了脸,你一直记着她,在寻找她,你想知道是不是我?桓世子,你别想了,决不可能是我,你可以去问我表哥,我可财迷了,我小时候就很抠门。就算是给你擦了脸,也不会给你帕子的!再说,我那么小,走都不见得走得稳,自己的脸还得是丫鬟给收拾,哪有可能还有本事给你擦脸呢!”
周桓无奈地对冀忞苦笑:“冀忞小姐,你不止是财迷,看起来,戏文你也没少看!”
一辆官家马车远远驰来,远看已是大气、富贵。想来是自己要等的。秦远航挺直了腰板,等待马车走近。
逐渐地,马车减慢了速度,在距离秦远航不足十米的时候停了下来,只见从车上先是下来两个丫鬟,然后又下来两个戴着帷帽和面纱的小姐模样的人。一个青衫,一个黄裙。
只听车夫对两位小姐大声道:“二位小姐,对不住了,今日想是马儿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这拉了一路,实在跑不动了,怕是再下去马儿虚脱了,翻了车架,摔伤了小姐。小的这就去换匹马来。”
一阵风刮来,隐隐有点臭味。秦远航仔细看看,果然,来路上,沥沥拉拉散着马粪。
黄裙小姐道:“既如此,麻烦师傅多费心!”声音好似在哪里听到过,自己认识?
车夫躬身作揖后,拉着马车离去。
秦远航一见知道,这不是自己要等的马车。见两位小姐就这样晾在了那里,有些不忍。有心上前帮忙,一想自己也没有马车,也不知道怎么帮。
要是焦鹏或者宁晓涛在就好了,他们两个主意多,而且,宁晓涛最会怜香惜玉。这时候,秦远航又有点想念焦鹏和宁晓涛。
两位小姐和丫鬟立于秦远航对面,偶尔,两个小姐低低说着什么,二人裙袂飘飞,更显得身形婀娜,如柳随风,尽管看不到容貌,但是眼前此景竟然也是特别美,一时间,秦远航看着看着竟然有点痴了。
忽然,一条长鞭从天而降,直奔青衫女子,然后,那长鞭卷起青衫女子扬向空中!
青衫女子尖叫,黄裙女子下意识伸手去抓,哪里能抓得到!
惊愕间,长鞭又将青衫女子朝秦远航这边一甩,青衫女子直直地飞向秦远航!
秦远航猝不及防,太过仓促,来不及多想,秦远航心性质朴,没想到什么“男女大防”,或者“自己现在男扮女装”等等,率先想不能让女子受伤,就象在淮安候府担心焦鹏的脸被那群女子挠伤一样。
秦远航上前一步,双手稳稳地接住了青衫女子!因为,而青衫女子摔过来的力道不小,秦远航接住后也没有马上站稳,倒退了好几步,还好,后面靠到了一颗树上!
突然一停,女子的额头重重地磕到了秦远航的嘴唇!秦远航的嘴唇又被牙硌到,涌起一阵疼痛!口中泛起一阵咸腥!
秦远航嘴唇破了!
正慌乱间,只听焦鹏和宁晓涛策马奔来,焦鹏大声喊道:“远哥,你抱着的是谁啊?是你姐姐送给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