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百里昭却在众人的眼光中，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走了。

　　走得稳重而缓慢，庄严而肃穆。

　　祭台上的礼官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晁英光这时候出言道：“还不快跟上。”

　　众人不敢多耽搁，这才连忙随行于后。

　　登顶的石阶两边都站有侍礼官，瞧见百里昭带着奚长宁前来，不免纷纷咋舌。

　　帝后才能共同登高奉天的规矩，怎么到了当今陛下这儿，就变成了带着长宁郡主了。

　　尽管心里疑惑又诧异，可在百里昭面前，却也依旧人人自危，个个害怕。

　　“怕了？”这时，百里昭忽然道。

　　奚长宁正还讷讷跟在一旁，走得像个提线木偶，百里稀里糊涂就已经上了大半截的台阶。

　　蓦然听见百里昭开口问话，也是没有反应过来地“啊？”了一声。

　　继而才惊觉，自己究竟跟着做了些什么。

　　然为时已晚，此时若再阻止百里昭，便是在当着众人面打百里昭的脸了。

　　她再蠢，也蠢不到这种地步。

　　“有陛下在，长宁何惧，”想罢，她便回。

　　百里昭睫羽一颤，微微侧目，瞧见她也正看着自己。

　　这还是头一回，他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信任。

　　以往她总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

　　就好像一离开她长宁宫那一亩三分地，是个人都能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饶是如此，他也依旧尊重她的选择。

　　所以她选择姜卿竹的时候，看到她那个满怀希冀的眼神。

　　他就算不乐意，就算恨不得把姜卿竹给扔海里去，也还是答应了。

　　他只是不想看她失望罢了。

　　可如今既然是她选择回来，那他又岂会再放手。

　　“很好，”百里昭抿唇一笑，又回过头去。

　　这笑容让奚长宁看在眼里，虽不大明白百里昭究竟在笑什么。

　　但这个笑容在她看来，就是百里昭的心情又好了。

　　看看，帝王是多么的喜怒无常。

　　前一刻还在对着礼官发怒，这一刻就莫名其妙笑起来了。

　　但仔细想想，今日百里昭似乎也说了太多话了。

　　这些话好似还都与她有关。

　　真是怪哉。

　　虽说祭台之上多有耽搁，但百里昭牵着她到山顶的祭碑前时，也未曾误了奉天祭词的时辰。

　　等到一连串的祭祀之礼行完，她在一旁就像个看客，看着百里昭念祭词，看着百里昭跪苍天，再跟着百里昭下了山顶回到祭台。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梦游，还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这些。

　　更加费解，不知百里昭是早有打算亲自祭祖，还是临时起意，未免她再度失仪，这才不得不亲去。

　　若是前者，那恐怕百里昭对沂王一事有所了解，是没跑了。

　　若是后者，那她在百里昭面前，还真是丢脸丢尽了。

　　“陛下，”晁英光随着礼部众人在祭台等候，等到百里昭和奚长宁二人下来后，便上前行礼，“祭礼已成，剩余之事，交予老臣便是。”

　　需要皇帝祭祀的行章礼数已经完成，剩下的，便无非就是一些抄写祭词，将此番祭祖之礼的章程记录下来之事。

　　除了礼部的人，其余人皆可离去。

　　百里昭以往到了这时候，也是径直回宫的。

　　听了晁英光的话，也未曾多说一个字，只是回头朝着奚长宁看了一眼。

　　这眼神，不用开口她就知道，是要她跟着走了。

　　于是，她便回头冲等在祭台之下的月檀和音缈使了个眼色。

　　谁知百里昭走到一半又停下，回头对她道：“你的两个婢女就不用跟着了，马车坐不下。”

　　说罢，头也不回就走。

　　于是，她又只得回头冲两个丫头摇摇头。

　　总归还有马车回宫，月檀这丫头机灵，到时自会带着音缈下山回郡主府。

　　况且如今她更该担心自己，毕竟百里昭忽然让她一同跟着，指不定是想私下里盘问什么。

　　就譬如，她在祭典失仪也就算了，为何还要编瞎话。

　　百里昭来时是仪驾，去时却见一旁多了个步辇。

　　再一看，方耿就在一边儿站着，笑吟吟朝着百里昭行礼，“陛下，奴才都备好了，”说着，又转向她，“郡主还请上步辇。”

　　她看了看百里昭，见百里昭并未多看她一眼，只是兀自上了仪驾。

　　便对方耿笑了笑，跟着也上了步辇。

　　一路从山上到山腰马车处，她被颠得快吐了。

　　从前也跟着来柏山，还未享受过此等待遇。

　　本以为能被人抬着上山，是何等的享受。

　　如今才知，百里昭这定力是真的好，这都没给晃吐了。

　　从步辇上下来后，一辆马车便停于跟前。

　　百里昭瞥了她一眼，“上去。”

　　她立刻听话地答应了一声，便抬脚跨了上去。

　　而这时候，那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往前又走了两步，连带着马车也跟着晃了一晃。

　　好悬给她吓了一跳没栽下去。

　　幸得她手脚快，一下把了车帘，这才没摔。

　　但此时百里昭已经靠近她身旁，双手想要将她托住，脸上也不由一阵紧张。

　　要不是方耿一声“哎哟！郡主小心，”她也不会回头瞧见这一幕。

　　但这一幕实在让人尴尬。

　　看着百里昭欲伸不伸的手，她竟有些后悔自己动作太快。

　　这种情况下，是不是摔下去更好？

　　好在百里昭性子冷，对于这种尴尬的化解也不在话下。

　　他不过只是脸色一沉，将手自然地收了回去。

　　她就觉得，方才都是自己眼花。

　　可看到百里昭的手心，她便想到他牵着自己前往祭碑时的样子。

　　那时她甚至都在想，若不是还得跪拜，百里昭是不是都不打算松手了。

　　而此刻百里昭既没有说什么，她也不敢多说一句。

　　入了马车，她便老老实实，在侧坐得也是端端正正。

　　等百里昭也上来后，她更是微微垂头。

　　“陛下，咱们这就回宫吗？”方耿这时候在马车外问。

　　百里昭却道：“竹庐。”

　　言毕，马车便驶动开来。

　　她满腹疑问，不知这竹庐是何处，但也不敢问。

　　这时候，就听百里昭开口了，“你没有话想对孤说？”

　　她连忙抬头，见百里昭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她倒是想问，可是她敢吗？

　　况且她也真不明白，为何登高奉天时，百里昭还在笑，这会儿就又沉了脸。

　　难不成，是看她没摔成，心里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