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从前有个皇帝
她这阿谀奉承的话说得那是张口就来。
可百里昭听在耳朵里,却越听越觉得想被阴阳怪气了一番。
只是见着她给自己夹肉,便姑且看在肉的份儿上,不与之计较。
二人用膳时很沉默。
除了开头给百里昭试毒夹肉后,她也老实本分地只吃自己面前的笋。
百里昭见她未曾再夹过一块肉吃,只盯着面前的笋鲜吃个不停。
便以为她爱吃笋。
索性将菜里有的笋,都给夹进了她碗中。
而面对百里昭这样的关心和热情,她自然是一百个“开心”。
“开心”到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笋。
这辈子都不想吃笋了。
看她吃得“开心”,百里昭便放下碗筷,忽然开口:“想不想听个故事?”
这敢情好,吃个饭还能听听故事,那不比说书香吗?
她立刻就扭头看着百里昭,满怀期待地点头。
“从前,有个皇帝……”
这个开头一听就很老套。
她一面想,一面认认真真地听着。
只是觉得,百里昭多半是真不会讲故事。
“他年轻时,有过一个心爱的女人。他对那个女人很好,好到不惜倾国之力,也要博心爱之人高兴。”
这个皇帝素来有铁腕明君的名号。
无论是百姓还是百官看来,有如此能文能武、英明神断之君主,都是国家之福。
然,这皇帝无论在外做得多好,对于他那个心爱的女人而言,他都只像个恶鬼。
——来自地狱的恶鬼。
人人都以为,世代君王,是上苍择选最佳的真龙之子。
无论是容貌、才学、武功,皆是上乘,才可有成为储君的资格。
这个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在所有人眼中,这个皇帝都是完美无缺的人。
包括曾经他的心爱之人,也是这般想。
可直到有一夜,见识到这个皇帝的另一面,那个可怜的女人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这个国家世代择选君王的标准,并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优越条件。
而是血脉。
只有拥有帝王家远古血脉的那个人,才能成为一国之君。
人人皆是如此。
这个皇帝也是一样,正因身上流淌着那所谓的远古血脉,才有资格做出完美无缺的假象,蒙蔽无知的众人,坐上这皇位。
而这血脉,也并非什么卓越不凡的东西。
拥有这血脉之人,就像自生下来,便无法控制自己一般。
就如被恶鬼附身,无法左右自己内心。
每每发作,这人便只能痛苦压抑,亦或是放肆宣泄。
历代君王,有的背地里杀了不知多少人,掩埋与皇城地底。
有的不杀人,却打人,动辄就能把身边最亲近之人打个半死不活。
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将人给活活打死。
这个皇帝便是这样,不仅打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还差点置对方于死地。
皇帝当然知道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可他不愿意承认。
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更不觉得这是错。
反正历代能登上这皇位之人都是如此, 他既不像先皇那般杀伐甚重,这些人便已该觉得万幸。
阖宫之中,也有旁的妃嫔死在失手的皇帝手中。
但翌日,只会传出一个挪出宫养病,或是身体不济猝死的消息。
也有好奇而感到怀疑的人,但都活不出宫门。
如此,这个秘密便这样日复一日地被掩藏下来。
除了亲眼见识过皇帝发狂的人和皇帝自己,便无人知晓。
就连皇帝的亲生儿子,只要身体里没有那份血脉的存在,也不会知晓这个秘密半分。
对于历代君王而言,这是只有皇帝才能晓得的秘密。
而那些见识过的人,几乎都死了。
死人自然不能开口,便也不能叫人知晓。
在这些人里,只有那个可怜的女人是例外。
她不仅活了下来,还为皇帝生下一个儿子。
好巧不巧,女人生下的这个孩子,就有这份血脉。
皇帝很高兴,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有了正位储君的人选。
于是在这个孩子一出生,便给了这个孩子至高无上的荣耀。
皇帝高兴,可那个可怜的却痛苦不堪。
她既要忍受皇帝的暴打,又要看着自己生下的这个小恶鬼日日待在身边。
她想干脆在自己这里,结束了这个帝王家的悲哀。
可看着这个小恶鬼冲自己笑,又舍不得。
她在无数个被暴虐过的夜里,抱着自己怀里笑吟吟的孩子痛哭。
也在无数个清早,面对晨曦的阳光,想要迎着温暖结束这折/磨的日子。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一次次被孩子拉回来的她,却即将要死在那个虐打自己的暴君手上。
皇帝其实早就想要处决了女人,因为皇帝发现,待在女人身边的孩子,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
在这孩子身上,似乎快要丢失了那血脉的怒性。
在皇帝看来,女人若是活着,那么这个孩子便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一个帝王,就该有历代帝王都要有的样子。
所以皇帝想要女人,只是想让这个孩子变得和历代皇帝一样,变得和他自己也一样。
可悲的是,女人都知道。
女人甚至早早准备好了,留给长大后孩子的书信遗书。
她告诉孩子,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怪,什么都不怨了。
甚至在日复一日的等死之中,看到了他长大后的样子。
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平安,能活得开心,能不被痛苦折/磨。
尽管她知道这一切很难,但她还是希望。
若可以,这个孩子能温良、正直,洗去历代不好的一切。
后来女人当然是死了,死得悄无声息。
在整个宫中,都不痛不痒。
而这个孩子,最终也没能如女人所愿,成为她希望的那样。
孩子还是变成了皇帝想要的样子,毕竟身体里有着历代君王引以为傲的血脉。
所以他做什么都可以,甚至杀人。
百里昭说到这里时,忽然停下来。
而她也震惊地呆坐在原处,手里端着饭碗,未曾放下,也未曾继续。
本以为是个下饭的故事,谁知道现在端着碗的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她甚至觉得,这哪儿是什么故事,这分明是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