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及笄礼
她及笈便是在仲秋,暑气说散未散的时候。
此乃人生大事,她自小在宫中长大,没有亲近的长辈,也没有照拂于她之人。
所以她并没有期待有人能观礼。
只是早早准备了点心果子,等着司礼那日给她及笈后,便早早回寝宫自行庆祝。
可就在及笈礼前一天夜里,长宁宫忽然就闯入侍卫。
说要捉拿偷了内务司银子之人。
她刚睡下,眼见着一群人闯入,月檀守在床边,护在她身前。
那群侍卫粗鲁得很,将她准备了好些日子的点心果子全都打翻在地,践踏至极。
就连她的深衣和大袖礼服都给踩在了地上,弄得污秽不堪。
翻了半晌,那群侍卫便走了。
只说是未能找到赃物,没旁的说辞,就这样将她给打发。
她回过神来时,月檀从地上拾起钗冠。
她看着钗冠已经被踩得四分五裂,月檀捧起一片,看向她,眼中噙泪。
她也很委屈,可她没有哭,只是伸手摸着月檀的头,安抚月檀:“无碍,就算没有钗冠,也一样及笄。”
没有钗冠,没有礼服,她也照样年满十五,照样成年。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切没有就罢了。
翌日到了典堂,更是连个人都没有。
司礼不知在何处,空荡荡的典堂里,毫无人踪。
她觉得茫然,无措。
她想起在世时的安阳公主及笄礼时,她躲在角落观望,看着安阳公主一袭明艳礼裳,金灿灿的华冠上,好大一颗玉珠。
她听见先皇高兴地说:“孤只愿吾儿平安顺遂,万世富贵。”
她很羡慕,羡慕安阳公主能得到父母的祝福。
她本就不指望有何祝福,也并不肖想能得到什么贵重的礼物赏赐。
她只是想······顺顺利利地及笈。
她走出典堂时,外头署日正盛。
烈日当头,晒得她额上发烫。
而这时候,周贵妃来了。
仪仗豪华,到了她面前,与步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笑吟吟地问:“热么?”
她跪下行礼,不明白周贵妃此话何意。
见她没有回答,周贵妃冷笑着,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凌厉,淡淡道:“既然这么喜欢跪着,那便跪吧。”
之后,她就听见仪仗离开。
她不敢起身,月檀跟她一道跪着。
烈日之下,石板之上,她膝盖跪得发麻,痛得没了知觉。
直到跪到深夜,月檀撑不住倒下。
她才终于也撑不住,瘫坐在诺大的典堂礼场上,大声呼救。
后来,她和月檀都病倒了。
主仆二人在窝居寝宫中三个月,没有请太医,也无人问津。
关于她的及笄礼,她所能记得的,只有前夜被踩得稀碎的钗冠,和翌日跪在典堂外的炎炎烈日。
所以当方耿提起华冠之时,她便想着,不如真就去做一顶。
也算以慰当年的遗憾了。
临到夜幕,刚用完晚膳带着月檀在宫中院子坐下准备闲聊。
就听外头传来宫女齐呼“陛下”。
她看了月檀一眼,月檀也很茫然。
这个时候,百里昭来寻她做什么?
不容多想,她立刻起身。
没由来得抚了抚鬓角,理了理衣裙,站直了身子等着百里昭进来。
宫灯通明之下,百里昭从外头进来。
还是熟悉的龙纹玄衣,散着发,眉目如画。
一阵风过,吹响了挂在廊下的风铃。
清脆的风铃响动之间,百里昭已到近前。
她从前真的很少正眼看他,甚至说很少正眼去瞧瞧旁人。
她从来都是低眉顺眼,能躬身问安离去就不想多言。
可是如今她已经看了百里昭很多次,越看越觉得,以前怎么未曾发现,他容颜俊美比凡俗还要惊艳几分?
若说姜卿竹是那林间清泉,那百里昭——就更似洒将下来的月色,让人移不开眼,更觉身旁一切失色黯淡。
只不过,这得是在他不发脾气的时候。
见百里昭走近,她才颔首行礼,“长宁见过陛下。”
长宁是她的封号,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自称长宁了。
百里昭神色微微一顿,没有理会她的行礼,转而在一旁石桌前坐下。
又瞥了一眼跪在一边的月檀。
“月檀,先退下吧,”奚长宁瞧见百里昭的眼神,立刻会意。
月檀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看,见自家郡主对自己点点头,便立刻起身退下。
一时间,院子里便又只剩下她和百里昭二人。
也不知何时起,她觉得百里昭好像很享受同她的独处时光。
“你见过宁舒然了?”百里昭开口。
听见宁舒然的名字,她眉头一皱。
不知怎的,上回见着那宁大小姐神神叨叨的样子,就觉得莫名其妙。
加之后来月檀听来的八卦,更觉不想同此人扯上什么关系。
可百里昭既已问起,她自然只能实话实说。
便颔首,“见过了。”
“如何?”百里昭淡淡开口,语气不好不坏,也不知究竟几个意思。
她垂眸,思忖片刻,“陛下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你说呢?”百里昭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墨色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
她说?要她说的话,她压根儿不想评论这位宁大小姐。
“长宁是觉得,宁大小姐才华惊世,容貌甚丽,是为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
百里昭眉梢轻轻一挑。
“不过——”她顿了顿,“就是人有点儿莫名其妙。”
一听这话,百里昭似乎立马来了精神。
眸子一亮,“哦?”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她让我替她带句话,”她如实道。
百里昭没有接话,看上去对宁舒然要她带的究竟是什么话毫无兴趣。
但她还是继续说了,“那日我来见陛下,陛下不是把她扔在殿外不见嘛,她就同我说,陛下在生她的气,让我替她同陛下说什么······”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她错了,她很后悔把陛下对她的允诺当作戏言。”
想了想,原话似乎差不多。
她也就记得个“允诺”和“戏言”。
百里昭眼神一沉,“还说什么了?”
她摇头,“没了。”
“就这些?”
“就这些。”
“那你为何当日不曾告诉孤?”
听百里昭这样一问,她脸上就开始犯难。
“我······”她犹豫了一下,“我就是嫌她事儿多。”
百里昭闻言一愣。
“您可别误会,我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只是您也知道,我从前在宫里就不大爱给自己找麻烦,若有人托我办事,我也是能推则推,所以这宁大小姐让我带话,我便想着,若您愿意听,她改日当面自己同您讲便是,我就不必做这个传话筒了不是,”她脸上堆起笑容给你,极力澄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