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自己并不怎么爱念书，但因为有着殷丽华的缘故，每堂课也从未有落下，在教习姑姑面前得了个娴静乖巧的名声。

　　先前因为教习姑姑家中有事，回家一月，本以为就与往常并无一二，归来后继续教导那两位性格迥异的姊妹二人，却没成想世事难料，那时常调皮娇纵的大娘却先一步走了。

　　远远的便能闻到一阵幽兰之香，殷月柔看见了那个早已在水榭里等候的教习姑姑。

　　她迟疑了一下，拿过若霜抱在怀里的古琴，对她们挥挥手，示意退下，自己独自一人朝着那水榭走去。

　　“姑姑。”殷月柔抱着古琴微微蹲下行礼。

　　李颂的精神算不上好，眼底下还有些泛青，眉间带着几分闲愁之态，她看见又是独自一人前来的殷月柔，暗地里叹口气：“快起来吧，今日有些迟了，你瞧瞧你，是不是昨夜又起来看书了？”

　　殷月柔羞敛一笑：“我脑子本就不好使，再不努力些怕是有损姑姑的好名声，”继而又有些担心的问到：“姑姑的眼底也乌青，可是归途劳累？可要歇一歇？”

　　李颂看着这孩子的纯良之态，眼中还带着对她毫无掩饰的关切之意，心中一暖，摸摸她的头，好笑道：“你还关心起我来了？快架好琴，我瞧瞧你近日退步了没有。”

　　殷月柔乖巧的将琴放下，端坐于案前仔细的调好音，信手弹奏。

　　这首曲子还是殷丽华从学琴以来弹得最好的一首，上个月因为受了姑姑的夸赞，还雄赳赳的仰头骄傲。

　　听着熟悉的琴音，李颂的神情落寞起来，看着水面渐渐凋零的残荷，不由得感慨那朵鲜活的生命盛开得实在太过短暂。

　　殷月柔看着李颂的神情，并未做出像以前那般故意弹错的藏拙之事来，而是极尽完美的去将此曲弹好。

　　她和这位姑姑并不能说亲厚，因为身为庶女的她本是没有资格和嫡女一起授课的，但后来负责她的那位教习姑姑被太妃继召入宫，王氏便做主将她塞了进来，她们只能算的上是半路师徒。

　　而殷丽华则是李颂从小教导到大的娘子，李颂也将殷丽华视做亲生女儿一般悉心教导，事无巨细的仔细传授，对半路突然冒出来的殷月柔既没有太亲近，也没有太疏远，而是有些秉持着得过且过的态度教导。

　　殷月柔也没有在她与殷丽华面前表现得多优秀，哪怕文章在私底下做得了十乘十，在她们面前也只会表现出三五分，不多不少，刚好屈居殷丽华之下。

　　但如今却不必做那些多余之事了，也不必小心翼翼的缩着尾巴做人，毕竟不会有人喜欢为了生存而屈居人下一辈子。

　　一曲毕，殷月柔将手放置膝上，等待着李颂的指导。

　　李颂回过神，对她笑了笑，“你今日弹得曲倒是有进步，看来下去确实是用了心的。”

　　殷月柔将手放置胸前，行着叉手礼微微低头，“姑姑廖赞。”

　　李颂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日你与丽华秋猎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殷月柔暗地摇头叹气，这个问题她不知回复过多少人，疲乏又熟练的回复道：“那日我与阿姊并没有在一处，我的骑术不好，阿兄便带了一位郎君教我习马，等我们回去时便听闻场中有刺客，阿姊被刺客用箭刺伤，后来阿兄便带着阿姊回家疗伤，我留了下来将东西打理好后便也紧跟着回来了”说着她的眼中还带了些泪水，话语中带了些哽咽之意：“都怪我，要是那是我没有贪玩，好好的和阿姊在一起，那刺客兴许便不会刺阿姊了，我……我……”

　　泪水猝然落下，殷月柔含泪看向李颂，眼中满是自责与悲痛，打消了李颂心底的那抹阴暗怀疑。

　　啼哭间，殷月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捂着口，猛烈的咳了起来。

　　李颂连忙为她顺气，哽咽着安慰道：“好孩子，莫哭了，你阿姊在天之灵定会叫那千刀杀的刺客不得好死。”

　　殷月柔悲痛的闭上眼，靠在李颂的怀中点头回应，心中却嗤笑，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叫那还活着的人不得好死呢？

　　二人收敛情绪，开始授课。

　　李颂惊奇的发现，殷月柔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才思灵巧，一点也不像以前那般马马虎虎了。

　　一番教导过后，李颂满意的点点头，像这般乖巧又灵敏的学生的确叫人喜欢。

　　“今日便到这里吧，月柔，你是个好苗子，定要好好学着，才不辜负殷家名望啊。”李颂摸了摸她的头，赞许道。

　　殷月柔十分受用，但表面却还是摆出谦虚的姿态向她盈盈一拜，“是，学生定不负姑姑教导。”

　　李颂望着袅娜娉婷的背影，心中渐渐对这个孩子发生了改观，虽说性格柔弱了些，但好好教导一番，日后定然也会是个不辱名门的持家夫人。

　　但殷月柔却不是这样想，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屈屈一个持家夫人可以概括的，若是自己能够登上高位，做天下人的国母，那才会叫她开心。

　　此刻正是午时，转过屋脚，正有若云若霜在等着它。

　　若云将琴接过，抱于胸前，低眉顺眼地跟在她的身后，若霜从怀中掏出帕子，跟在殷月柔的身边仔细的为她擦去汗珠。

　　“今日先生教了什么，怎么那么晚才放出来？”若霜看着她有些红肿的眼，有些埋怨道。

　　殷月柔垂眸，不在意的回道：“不过是阿姊的事罢了，闹了许久，叫人乏累。”

　　若霜听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自己要说出口的话憋在心中，转而言道：“咱们走快些，屋里放了冰，备好了饭，一回去就能吃了。”

　　殷月柔点点头，主仆三人继续往前走着，路过王氏所居住的院子时，正好碰上了王氏身边的芳爱。

　　“芳爱姑姑。”殷月柔对她微微行礼，有些忧愁的仰着头问到：“母亲如何了？”

　　芳爱看着二娘子，心里更本起不来什么厌恶之感，反而会因那姑娘眉间的忧愁想要好好抚慰一番，继而对她笑了笑回礼，宽慰道：“夫人如今已经稳定多了，小娘子无事不妨多去安慰些夫人。”

　　殷月柔听到她如今稳定多了，眉宇间的忧愁稍稍散去，心中也放心了些。

　　还好不是心如死灰，不问世事了，自己日后的婚事还要交由她来处理呢。

　　“我下午时便来向母亲请安，姑姑还请先与母亲知会一声。”殷月柔对她讨好的笑了笑，甜着嗓子对她说道。

　　芳爱看着这个娇憨讨喜的小娘子，终日压抑的心情也稍稍舒缓了些，虽说今年她以十四岁，但却长得小巧玲珑，堪堪长到她胸口处，叫人看着好不喜欢。

　　她揉了揉殷月柔的头，应到：“好，我会和夫人说的，小娘子快去吃饭吧，莫要饿着了肚子。”

　　殷月柔故作天真一派，笑的纯良，对芳爱恭敬行礼后便稳重的往自己的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