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不待见陆续?这问题我也自问了,答案是十分的不相见,就好比现在,他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人浑身就不自在了。可有些事,确实是该给他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时间回到两月前,地点是黑竹沟内山坳弯的那个修罗场。
当时我遁入了绝境,四周是无数的蛇群围拢而来,前方一条巨型黑皮母蛇在逼近,将已经昏厥过去的陆续放在地上后就仰头对长空高喊阿蛮。因为根据所有迹象推断,这场杀戮以及蛇群的出没,都来自于阿蛮的驱使。他虽为人,却被当成畜生养,所以他没有人类的感情,也憎恨人类,他要那些残害他同胞的人类全都吞噬成骨,死无葬身之地。
阿蛮并为所动,他躲在暗处始终都没出来,面对如此绝境我咬牙附身对陆续轻语: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这是我对陆续的誓言!因为有底气才敢如此信誓旦旦。
凝心静气,当我嘴里发出第一道哨音时,群蛇逼近的步伐就停住了,它们顿在原地,似不明白为何我也会驱使的口哨。连绵的音吹出,蛇群开始向旁散开,巨型母蛇也趴下了脑袋。
这时我若背起陆续离开,相信没有蛇会再阻止我,但我依旧静坐在原地,因为真正的头还没出现。
没过几分钟,就听到前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暗夜中颀长高大的身影在一步步靠近。我微眯着眼,等他离得近后才如感慨般地低叹:“阿蛮,你终于愿意现身了吗?”
来人自然就是一直伺机在旁的阿蛮,他是我与陆续破出险境的最难的关卡,若不解决他,这个豁口修罗场,根本出不去,即使出去了,这座森林未知的危险无穷多,我们也迈不出这黑竹沟。
两相对峙,他居高临下俯视,绿眸幽光凛凛,说不出的森森寒意。心中有数他为何不立即作出攻击拿下我,刚才亮的那一手,必定是出乎他意料,他绝然想不到我竟然也能驱散那些蛇。
但也就只是驱散而已,从四周的骚动声可辨,蛇群并没离开。阿蛮脚边的那条巨蛇也没有走,依旧趴伏在那。或许我能借靠模仿他发出的音频来驱散蛇群,甚至凭借自身原有的本事让蛇群变得温顺,但怎么都比不过与蛇群相处了十几二十年的阿蛮,动物的领域分得出敌友,更分得出谁比谁亲。所以假若阿蛮强制驱动蛇群对我攻击的话,我依然只能任其宰割。
所以必须在阿蛮缓过神来之前,扼制这个可能,想到这我打破僵局:“阿蛮,我们做个交易吧。”
绿眸闪了闪,他没有作声。语言的障碍,使得他沉默多过于说话。
我说:“你是想要毁了这块领域对吗?我可以帮你,从那些控制你一生的地狱魔星花开始,让它们一把火化为灰烬。条件是,放过剩下的人。那些曾虐待你以及残害你同伴的人,都已经被你杀死了,余下的不过是与你一样被奴役的可怜人。”
当我说到这时,阿蛮却突然开了口,依旧是单字音节,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听得虽然费力,却还是听懂了,他说:我不可怜,可怜的人都在那边。
明白他在指老铁与平叔等人,群蛇过境之后,他们都已成了白骨。
要与一个常年在深山中摸滚打爬却又高智商的人沟通,必须得跟着他的思路来。我浅笑了下,诚恳认错:“是我说错了,确实他们才是可怜人。阿蛮,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从无恶意,即使你曾利用过我。因为,我与你是同类。”
阿蛮突然一个箭步迈近我,长臂拽住了我胳膊,略有些疼,绿幽眸光搜掠在我脸上,咬字清楚地疑问:“同类?”如此静夜,我默然仰视凝进那双幽暗绿眸中,很认真的点头:“初见时你之所以愿意靠近我,也是闻到了动物的气息吧。”
陆续他们可能不明白为何阿蛮唯独对我不同,我却是心里透亮,包括那个与陆续在树洞的夜晚,无数蛇虫从外面经过徘徊,都因为一个原因。我的身上有着属于动物的气息,这种气息人可能体味不出来,但动物却能产生共鸣。而阿蛮,等于是我曾经的翻版,若非遇见聿哥,恐怕我要么早已死在森林里的某场杀戮里,要么就成了野人,继续过着饮毛茹血的生活。
我提出的交易阿蛮并不感兴趣,但分属同类这事却让他最终点了头。怎么说呢?他的思维本就异于常人,或者说他在这世上是孤独的,当发现还有一个我存在时,瞬间就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
在履行诺言,前往地狱魔星花海处之前,确认了阿蛮不会再动陆续。其实也就是做个赌注,凭我一人之力假若独身逃亡,可能是能逃得出阿蛮的地盘,但多带上陆续,绝对不可能。只能赌阿蛮会信守约定,加上他与陆续无冤无仇,应也是没那么憎恨。
阿蛮似知道我辨识不清方向,驱使了一条黑皮蛇在前领路,翻越了近两个多小时,天已大亮,我站在高处,看着那片黑色花海。房屋前,已有妇女在劳作,她们并不知这个夜晚整条山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都没留意到以往看守的几个男的不见踪影,只是日复一日的按时按点起来下地干活。
如何毁灭这片毒花我已心中有谱,沿途过来时,不知那黑皮蛇有意还是无意,领我经过了几处焦油集中地。但必须得先将这群女人从花海中驱逐出来才行,环视一圈,心上已有了主意。
找了下山的路,悄悄掩身到那房屋后面。这些房子大多是木板搭建而成,极易点燃,去摸口袋里陆续的那只打火机,发现不知遗落在了哪处,只得另谋它法。沿着狭窄的缝隙向内钻入,在最里面的一堆腥臭难闻中找到了一盒火柴,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沾了焦油的布,向那处一扔,立即钻身外出,几乎等我到了出口处,就听到噼噼啪啪声在响,火已渐渐起势,很快浓浓的烟就冒了出来。
那群女人初看到时都是一怔,足愣了小半分钟,才从地里跑出来,纷纷冲进第一个屋子。那是她们的居处,人之本能地会想去保护自己的家。
乘着这时机,我一骨碌钻进了花海,迅速点燃火苗扔进花丛中,向内跑进几十米,又点燃一处。就这么边跑边点,等我回头时只见身后火苗迎风而蹿,一团团火焰向周边散开。妇女们闻声赶出来,发现她们本劳作的位置已经燃起了大火,只听有人用听不懂的语言高喊着什么,但大多数人都只麻木地站在那处观望,并没有人想办法来扑灭火。
见此情形我也放了心,继续一路点过去,这么大片花海要都烧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圈跑下来,我已累得气喘吁吁,储备的焦油布条也已全用完。这时黑色的地狱魔星,已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烈火像是在向世人宣泄着愤怒。就在我打算回程去那坍塌的豁口时,突觉四周有异常,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动物群们都纷纷向火海冲,我出于本能地想要阻止,哪怕其中不乏猛兽。
急吹哨音想要遏止它们的自杀行为,可我的哨音出去,至多只是缓了缓它们的步伐,很快就又冲进了火焰中。原本属于植物被烧着的气味融入了毛发的臭味,声声动物嘶鸣哀嚎不绝于耳。
心底生出了悲怆感,这是活生生的一幕飞蛾扑火。假如我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可能在点燃那火苗时会犹疑,它们冲进火中自杀的原因其实只需仔细一想就明白。这山坳里的所有动物,都受了这种花的荼毒,当火焰点燃地狱魔星时,那飘散于空中的花粉味,就成了致命的诱惑以及死神的召唤。
真的是事到临门,才觉得自己的力量是那么渺小。有想拯救这群无辜的动物的心,却无力来力挽狂澜,只能默声站在火海之外,悲哀地看着一批批的生灵冲入火海。
远处传来人声,我循声看过去,发现道口进来不少人,直觉掩身躲藏起来。本以为是老铁的那群手下,但藏身观望了片刻发觉不像,等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赫然明白,等待长久的支援部队终于赶来了。那个熟悉身影正是三疯子。
他们显然是被这火海给吸引过来的,然后动物争相自杀的“奇景”也震住了他们。到后来,大的类群动物不再出现时,就是数以万计的黑皮蛇纷相游来。若不是亲眼所见,绝难想到这山里的蛇会有那么多,不夸张地说:这就是座隐匿的蛇山。
远远得见三疯子领了人往山上走,心中微动悄然跟了上去。不出所料,他是领了人往我们之前分别的森林里走,应该是在搜找我和陆续。那处豁口极其明显,我并不担心他们会错过,却心下略忧虑阿蛮的问题,若等下与他们狭路相逢,会不会又展开一场绝地厮杀?
阿蛮的实力,我至今没摸透,但可以肯定他不是一个人。至少那些被控制了的狼孩一定受他驱使,群蛇与那些野生动物也是他策反的工具,而这些还是不够,其中必然还有人类的参与。我能想到的,就是阿蛮的自身族人,也就是那些土生土长在大山里的土著人。
长时间的被压迫,不代表就失去了抗争的念头,过往的失败让土著人学会卧薪尝胆,等待时机。不动则以,动则一举扑杀,不给对方留一丝余地。这就叫致命的反扑!
随了一路,到得那豁口处时,三疯子大呼小喝的声音传来,发觉是自己杞人忧天了,担忧的事根本没发生。坍塌的豁口中,哪里还有阿蛮的踪迹?遥遥顾盼,见陆续还是躺在原地,从外表看并无任何损伤。三疯子冲到底下,把人扶起了后就尖着嗓子喊:“医护队的人呢?快来,我兄弟要不行了。”
心头一颤,难道阿蛮在我离开后没守信,对陆续做了什么?
但只过了片刻,就知是三疯子夸张了,因为医护人员上前做了一番检查后,就只是简单处理了陆续的外伤,并无做任何紧急抢救措施,最后不紧不慢地把人抬上担架。
看到此处已知陆续不会再有危险,他将会被支援队伍安全送出山外。凝定那处良久,最终转身而走,坚定的步履没有迟疑。早预知这一刻会来临,只是略微提前了一些而已,总算不辱使命,没有让他出事。心中默念:陆续,后会无期。
是真的以为不会与他再见了的,中国之大,只要你不是有心去寻找,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再遇。可我却不知原来这世界小到转个身也能在同一座城市再次重逢,真不知道该不该雷人的用“缘份”两字来形容。离开豁口之后,我又去了躺山洞那边,亲眼看着彭野被支援队伍带走。
责尽于此,是时候离开了。此处涉入外界,必然牵扯极深,及早抽身是为上策,否则恐麻烦事会紧随而来,为了不牵扯到无关的人,与彭野和佳禾这两个合伙人也该终止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