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黎初影约名朗在御花园的假山旁见面,他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一部分:“朗哥哥,密道我已经挖好了,很快就可以救姐姐出去了。”
“真的吗?太好了!”名朗欣喜万分,一颗悬着的心就快落下了。
“名大人!”元寿的声音从假山的另一侧响起,并向他们这边走过来,“你可让奴才好找啊!”
名朗轻道:“什么事?”
元寿传旨道:“皇上命您立刻去凤仪宫为娘娘抚琴。”
“凤仪宫?”名朗诧异。
元寿点头,告知他没听错:“上官皇后教唆太子行巫蛊之术,皇上已经下旨明日午时行刑。如今娘娘最后的心愿就是想听名大人抚琴,皇上让您准备好了就过去。”
“好,我知道了。”名朗听完,愣神许久。
“奴才有事就先退下了。”元寿说完便先行离开了。
“怎么办?”名朗急得来回徘徊。
黎初影神情镇定,已经下定了决心:“没有时间了,我们只能赌一把了。”
名朗急道:“怎么赌?”
“神武门禁卫军,唐绍谦!”黎初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名朗有些顾虑:“可靠吗?”
“不管可不可靠,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黎初影安排道,“你等下先去凤仪宫抚琴,我立刻去找方素娥让她去准备宫外接应的人。今夜丑时,你想办法带姐姐去神武门和我汇合,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好,你一切小心。”名朗立刻动身,与她分开行动。
黎初影连忙跑回司膳房,来到方素娥的房门口,拼命地敲门,方素娥被她吵醒,起身开门:“这大半夜的,发生什么事了?”
黎初影急道:“方姑姑,你立刻准备在宫门外接应的人,我们今夜丑时就离开。”
“什么事这么急?”方素娥还没醒神,转身走进屋内。
黎初影跟着进去,关上房门,向她坦白一切:“实不相瞒,上官皇后是我姐姐,我进宫是为了救她。现在皇上下旨明日午时就要行刑,我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今夜就走。”
“你就这样冲出去?冒的险未免也太大了!”方素娥觉得不妥,“你知不知道,稍有不慎,整个司膳房都要为你陪葬!”
黎初影听不进去这些,迫不得已用玉娘相逼:“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赌一把了,如果你不帮我,我保证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玉娘的下落。”
“你!”方素娥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好吧,你先在我房间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安排。”说完,方素娥走出了房门,随即将从房门外上了锁,将黎初影锁在里面。
“姑姑!”黎初影急得直拍门,“姑姑你放我出去啊!”
方素娥突然变卦:“我不能让整个司膳房都为你冒险,你给我乖乖待在里面,能上官皇后处决之后,我自然会放你出来。”说完,她便离开了。
“姑姑!你快开门!我求求你了!”黎初影拼命地拍打门框,心急如焚,可就是没人理会。
凤仪宫内,琴声悠扬,一屋子宫女太监守在正殿两侧,上官曦穿着华服,佩戴着精致的首饰,坐在殿中央,体体面面的完成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心愿。
看着他一席白衣低首抚琴之姿,上官曦不由得想起初见他时的场景,他也是像现在这般坐在桃花树下,低首抚琴,琴声婉转悠扬,扣人心弦。
今时今日,她竟落得这般下场,说到底,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听着听着,两行泪从脸上滑落,她扬起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本宫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美妙的琴声了,即便是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也没有遗憾了。”
一曲毕,名朗起身,轻道:“不知娘娘有没有兴趣学这首高山流水呢?”
“愿意。”上官曦连连点头,能与他多待一刻便是她留在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刻。
名朗侧首看了看两旁的宫人道:“这曲高山流水是在下的独门绝技,向来不外传,娘娘可否方便屏退左右?”
上官曦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宫人们奉命退出殿外,关上了大殿的门,此刻殿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曦儿!”名朗上前,一把抱住她,庆幸还来得及,她还活着。
上官曦感动得热泪盈眶,不敢相信这一刻竟然是真的:“没想到,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还能见到你。”
名朗紧紧地抱着她:“这不是你在世上的最后一刻。”
“你不要再安慰我了。”上官曦擦了擦眼泪,能再见他一面,她已经心满意足,什么都不奢求了。
名朗缓缓地放开她,坚定的告诉她:“初影已经部署好了,你只管相信我们。”
“不要……”上官曦连连摇头,惶恐不安,“你们不要为我冒险,我只要在临死前知道,你相信我,原谅我了,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你所有受苦委屈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你会迎来新的人生。”名朗握住她的手,深情的望着她,“曦儿,你愿意和我从此携手天涯吗?”
上官曦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她相信他:“我愿意。”
“那就听我的安排。”名朗叮嘱道,“等下就只管听我抚琴,到了丑时,我们就立刻动身,记住,我们要一起生,一起死。”
到了元寿传旨的时辰,皇上今夜宿在昭阳宫,宇文耀有紧急的事情连夜进宫,皇上和独孤昭宁起身在偏殿召见。
“上官皇后的案子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你那么晚进宫还想说什么?”皇上深夜起身,情绪明显不悦。
“皇上,大事不好了!”宇文耀慌忙禀报,“先帝的陵墓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现在信王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说是因为皇上任性妄为要处死上官皇后,行逆天之举导致的,信王手握重兵,已经向京城赶来,一旦事情闹大了,百姓生灵涂炭。”
“什么?”皇上震惊之余,忧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独孤昭宁深情从容,劝道:“皇上别急,既然宇文大人深夜进宫,一定是想到了应对之策。”
“娘娘圣明。”宇文耀的确想好了应对之策,“其实这件事,解决起来也容易,老臣听闻,娘娘一直在为皇上批阅奏折,是与不是?”
皇上怕宇文耀借此为难她,上前解围道:“朕这几日来身体欠安,国事暂由皇后打理。”
“这就好办了。”宇文耀等着皇上承认,好进行下一步的解决方式,“倘若说此事是因皇后娘娘的嫉妒之心代皇上下的圣旨……”
“不可以!”皇上厉声打断,“怎么能让昭宁受这样的委屈呢?”
宇文耀苦口劝说:“如果皇后娘娘一心想为皇上分忧,有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皇上不让娘娘受这样的委屈,这件事情一旦闹大了,必定会引起两国交战,这是皇上想要看到的吗?”
“可是……”皇上虽然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可还是不忍心让独孤昭宁遭天下百姓议论。
“宇文大人所言极是。”独孤昭宁十分认同,她为了皇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皇上,臣妾知道,您心疼臣妾,可臣妾何尝不是呢?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既然委屈臣妾可以将此事解决,又何必闹得不可开交呢?”
“昭宁,真是委屈你了。”皇上心痛万分,可无奈至极。
独孤昭宁不忍看皇上为难,立刻下跪请罪:“还请皇上下旨惩罚臣妾!”
黎初影被困在方素娥的房间里,情急之下,她拿起桌子上的烛台敲开了窗户,才逃了出去。她立刻跑到神武门附近,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自语着:“还好,姐姐和朗哥哥还没到。”
猛然一转身,刚好撞到唐绍谦,他惊诧道:“初影,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绍谦……”黎初影愣神,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便不想再对他隐瞒了,“有件事情,我想向你坦白,其实……”
“将军!”黎初影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一个侍卫向他们小跑过来,禀报道,“皇上让你带兵去宣政殿押送独孤皇后。”
唐绍谦走过去道:“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禀报:“独孤皇后因嫉妒,假传圣旨,陷害上官皇后,宇文大人已经查明原因,皇上大怒,下旨将独孤皇后禁足冷宫,传将军前去送娘娘一程。”
“那上官皇后呢?”黎初影急忙问。
侍卫道:“还在凤仪宫听候处置。”
“好,我立刻就去。”唐绍谦回过神,问道,“初影,你刚才说有什么事要向我坦白?”
“没什么。”黎初影掩饰过去,“皇上传召,你快去吧。”
“好!”唐绍谦应声,带兵前去昭阳宫。
独孤昭宁只带了兰卉和一些简单的衣物,在唐绍谦的护送下搬到了冷宫。推开冷宫的门,满屋子的灰尘蜘蛛网,屋内所的陈设也都破旧不堪,根本无从下脚。
“娘娘,这里也太简陋了吧?”兰卉站在门口都不愿意进去,不停地抱怨,“也没有人打扫,这些人是活腻了吗?”
独孤昭宁只淡然一笑,早就知道会是这种处境:“宫里人向来见风使舵,本宫早就习惯了,只要皇上好,本宫受些委屈不算什么。”说完,便走进了这间破旧不堪的屋子。
第二日正午,黎初影按照往常来给上官曦送饭:“姐姐,用膳了。”
上官曦看着一旁的方素娥,已然知道昨夜所发生的事,厉声警告道:“方素娥,你若再敢对初影不敬,本宫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娘娘,奴婢不敢!”方素娥立刻低头认错,不敢再吭声。
上官曦握着黎初影的手,急切道:“初影,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还按照原计划进行。”黎初影拿出她那幅地图,再次分析道,“从神武门逃出去之后,有三条大街,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到底走哪条路才是安全的。而且,凤仪宫守卫森严,我们那么多人冒然行动太引人注意了,姐姐,宫里还有什么地方是你可以去的?”
上官曦想了想道:“佛堂。”
“好,就从佛堂走。”黎初影叮嘱道,“从今天开始,姐姐你就以去佛堂斋戒为由每天去佛堂念经,我们去佛堂汇合。”
“好。”上官曦一切都听从她的安排。
冷宫住了几日,独孤昭宁倒是愈发感到清静了,只是,皇上从没有来看过她,而且也没有差人送来什么消息,独孤昭宁只能让兰卉想办法托人去打听皇上的消息:“有没有打听到,皇上近日可好?”
兰卉探听到一些前朝的消息,禀报道:“娘娘,皇上最近很是看重一个人,此人就是一直戍守边关,战功赫赫的镇远大将军。皇上已经下旨将他调回京任职了,镇远大将军手握重兵,有他的辅佐,就不怕宇文大人了。”
独孤昭宁甚感新奇,发问道:“镇远大将军为人如何?”
“听闻他性格耿直孤僻,鲜少与人交流。”兰卉目前只打听到这些。
独孤昭宁若有所思了片刻,问道:“他成亲了吗?”
“还没有。”兰卉突然想起来,“听闻先帝在时曾给他赐过婚,正逢边关战乱他便带兵打仗去了,婚事就只一直耽搁到现在。”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独孤昭宁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忽然又有了主意,“你去禀报皇上,让他下旨赐婚。”
兰卉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是?”
独孤昭宁解说着:“一来彰显皇恩浩荡,他便会更加尽心辅佐,二来你说他为人耿直孤僻,皇上下旨他不敢不从,我们借此拉拢,相信他会成为皇上对付宇文耀最好的忠臣良将。”
“奴婢明白了,这便去禀报。”兰卉欣然跑去向皇上请旨。
午后御花园内,皇上邀请朝中各大重臣家的适龄女眷进宫,为镇远大将军挑选适合赐婚的人选,可挑来挑去也没挑中个合适的人。
“皇上,您怎么了?元寿看得出来皇上心绪不佳。
“这朝廷后宫就没有美人了吗?”皇上指着面前的一众女子,失望叹息道,“各个胭脂俗粉,镇远大将军怎么看得上?”
元寿在一旁陪着笑,小心尽言道:“皇上您消消气,再慢慢选,还有好多没看的呢。”
御花园一侧,黎初影正低头忧思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姐姐的事,一不留神踢到了一颗石子,惊扰了圣驾。
“什么人在那边?”皇上的目光向不远处的声源望去。
黎初影惊慌,忙上前请安:“皇上,奴婢是司膳房的宫女黎初影,惊扰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抬起头来。”皇上发话,黎初影心惊胆战,缓缓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却不失清秀,皇上看了龙颜大悦,“朕就说嘛,这宫里怎么会没有美人呢?传旨!”
傍晚时分,夕阳已经落山了,黎初影才从御花园走回司膳房,她低着头,目光呆滞,脸上看不出情绪,正如她刚出凤仪宫时无异。
宫里的消息传的很快,身边的宫女已经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哎,你们听说了吗?黎初影刚被皇上赐婚,就要嫁给镇远大将军了。”
“往后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方素娥闻声从房中走出来,看到黎初影走进院中,整个人看起来像丢了魂似的,她走上去问道:“你怎么了?”
沉默半晌,黎初影才开口:“我被皇上赐婚给了镇远大将军。”
“这是好事啊!”方素娥眉头舒展,为她感到高兴,可见她这个情绪似乎不太对,“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黎初影一心想的都是姐姐,皇上突如其来的赐婚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她为此心急道:“我还没有救出姐姐,就要成亲离宫了,怎么办啊?”
“你先别急,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抗旨啊!”方素娥有些能理解她了,安慰道,“先去准备着,你姐姐交给我。”
晚间,黎初影去凤仪宫送晚膳的时候,担心自己情绪太过低落会被姐姐看出来,努力然后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一些。她端着膳食送到上官曦面前,努力地扬起嘴角:“姐姐,该用膳了,今天有你最爱的玉露糕。”
上官曦神情凝重,看到黎初影故作隐瞒的样子,她实在忍不下去了,脱口问出:“初影,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你要嫁给镇远大将军了?”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黎初影也就不用隐瞒了,她乐观地笑了笑:“姐姐不是一直希望我嫁个好人家吗?”
上官曦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心疼不已:“初影,我本来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态了,是你点燃了我想活下去的心,可是如果要用我妹妹的终身幸福来换我下半辈子的自由,我宁可死在这宫里。”
“姐姐!你是我的恩人,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黎初影。只要能救你出去,我不惜一切代价!”黎初影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抱着坚定的决心要救她,“姐姐,你就相信我吧,我会想到办法脱身的。”
上官曦满脸忧愁,她的人生已经这样了,她真的不愿意看到她唯一的妹妹为了她断送了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