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敏正在房里安静的养胎,云梅突然进来,垂了眼皮将声音压低:“刚从后院厢房那得来的消息,大格格病了。这回府上肯定乱着呢,宋格格也是,还没怎么着了,立即打死了伺候大格格的三个奶嬷嬷,主子,你等着瞧吧,这还只是个开头,后面的乱子铁定多着呢。多事之秋,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子,咱还怀着孕,不知府上有多少只眼盯着呢,当务之急咱得牢牢将咱的院给护好,可不能让人在这时候钻了空子。明个就到了刘太医给咱主子治病的日子,到时候让太医给咱主子好好看看,只是委屈主子还得再忍忍。”
佳敏摆摆手示意无碍。
宋氏屋里那三个奶嬷嬷的死在意料之外,只是没有想到宋氏干的这般明目张胆,看来是想把事情闹大,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想必也是李氏的挑起了她的神经,肾上腺的急速飙升竟让她有了膈应人的胆量。嗬,真是可乐。
那李氏竟敢在福晋前面怀上,佳敏也趁着这波怀孕自己也来一胎,她是自诩有抗衡福晋暗招的力量,就不知道李氏自己行不行了。
后宅的女人果真是天下最复杂的动物。
算了,这些女人们的阴谋阳谋她稍后再分析,现下她安心养胎最为主要。
过了一个时辰,宋氏的奴才在院外哭喊,大格格不成了!
李氏震了下,回了神,若是宋氏的大格格赶在她快生的当口不成了的话,那就有些不妙了。
而四爷也怔了片刻,他回府的时候不是没听见宋氏的奴才跟他讲大格格病了,可他正恼着宋氏,哪里还去想大格格怎样?况且大格格三天两头的病,他也习以为常了,宋氏也趁机拿大格格来邀宠他也不是不知,只是后院的争宠自古以来就层出不穷,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愿意给她们几分薄面,更何况宋氏还是他大格格的生母。
可这宋氏刚刚是真的惹恼了他,这宫里头哪有什么秘密,她前一刻杖毙了大格格的三个奶嬷嬷,后一刻就能上达天听,不消半个时辰宫里上上下下都会知道了他府里头有个娇宠的格格,因着几句话就下狠手打死了三个奶嬷嬷,尚别说其中一个奶嬷嬷还和德妃跟前的齐嬷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皇阿玛对此事什么个态度他不知,可他亲额娘肯定心里不舒服。
这几天他因为朝中的事,被皇阿玛说,心头憋着股火呢,刚回府后没立即去宋氏那里,厉声斥责一番已是看在大格格的面上,哪里还肯由着她再拿大格格当筏子向他邀宠?
他甩了宋氏面子,福晋当时也派了奴才过来,只是他当时也恼了福晋,后院好多处都被福晋插手,怀孕的格格那里都被福晋安插了人手,正巧李氏的奴才来请,他就顺水推舟来了李氏这边,正好提醒李氏,张氏那边自己单独给安排了院落,把福晋安排的人也换下,正好敲打一下福晋,别把手伸到孩子身上,可谁曾想这次宋氏竟真的不是拿大格格当筏子邀宠,大格格竟真的病了……
他丝毫不怀疑此事的真实性,毕竟宋氏再怎么娇蛮也不敢拿这种事情作假,想想那软软的一团总哭的像猫似的大格格,他的心里有丝丝缕缕的抽痛,毕竟大格格是他第一个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周岁了……
云红守在后院房外,奇异的看着宋格格那方鸡飞狗跳的场景,宋氏这头肯定是出大乱子了,慢慢的愈发的将耳朵高高竖起,当从宋氏那方断断续续传来宋氏凄厉的哭声以及隐约的传入他们耳中‘大格格’几个字眼时,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开,心里都有了数,云红阖了眼皮,面上装木,心头可都在幸灾乐祸着。
新来的几个奴才全都被云梅和云红打发着去打扫新的院子了,随着主子月份越大,爷单独安排了个院子,等挑时间随时可以搬过去,可宋氏屋里的动静太大,这几个奴才心里头痒痒的,趁着主子们不注意就停了手里活计,伸长了脖子往宋氏那里直瞅,交头接耳说个不停。
“大格格出了事她可不如意了?是啊,她可不就得意了?”宋氏的脸忽的有些诡异,扭头直勾勾的盯着韩嬷嬷,脸色晦暗莫名:“嬷嬷你说,大格格是不是她给咒的……”
“格格慎言!”韩嬷嬷腿脚发软,这可是宫中的大忌,可由不得人拿出来说道的。
宋氏幽幽看了眼呼吸越来越弱的女儿,温柔的拿手抚着大格格吐沫的嘴角,忽的勾唇一笑,这一笑像极了索命的幽灵:“不,嬷嬷,大格格就是她咒的,不然大格格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好了呢?”
韩嬷嬷僵着手脚觉得浑身发冷。
“那李氏好歹毒的心,想必那枕头底下藏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庵攒东西,嬷嬷一定要帮本格格,将那李格格的真面目公诸于众。”宋氏起身去了里屋,里面一阵窸窣翻找东西的声音,片刻后宋氏出来,手里赫然握着的是实施厌胜之术的布头人偶。
人偶的胸口扎满了针,宋氏将人偶翻过来之际,韩嬷嬷惊见人偶背后贴着的黄纸黑字的生辰八字,宋格格依稀记得,这生辰八字是那张氏的,张氏她斗不过,李氏平常总欺负自己,说什么也得拉她一把……
撕掉那记着生辰八字的黄纸,宋氏将那人偶强塞到韩嬷嬷的手里,直勾勾的眼神狠又厉:“嬷嬷,大格格的生辰八字你记得的,你要帮我,大格格不能白死,爷会给大格格报仇的。嬷嬷,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也不看韩嬷嬷,只是低头温柔的看着大格格:“女儿别怕,额娘给你拉了个垫背的……”她慢慢俯身拿脸蹭着大格格的小脸,几近耳语:“额娘知道害你的是那乌拉那拉氏,那奶麽麽里有两个人都是福晋的人,可额娘现在还撼动不了这棵大树……女儿等着,总有一天,额娘会亲手替你报这个仇的!”
宋氏从来不想是自己的举动害死了她的女儿,人嘛,总想把自己的错误推到其他人身上。
用神识看到诅咒自己的布娃娃,佳敏心想,你既然想要演,那就让你慢慢演吧,随后往大格格体内输送了点灵气。
当听到四爷来了时,宋氏下意识的忙扶了扶鬓角,抬脚就往外急走了几步,忽的猛然想到了什么,又赶忙折身抱起了大格格,没韩嬷嬷在旁提点的她自然就忽略了大格格变的平稳的呼吸以及那已然消褪了紫色恢复了正常的脸蛋。
“爷,我们的大格格,大格格她……”宋氏悲哀着低着头将脸埋进了襁褓里泣不成声,待抬起头时满脸挂着脸,凄凄切切的望着四爷:“爷能抽空来见大格格最后一面,大格格上路也能安心了……只是妾想求爷个恩典,求爷能抱一抱大格格……妾知道这是奢望,可妾还是想求爷,求爷能亲手抱一抱她,妾希望她能记住她阿玛的味道,那么哪怕她过了孟婆桥喝了那孟婆汤,重新投了胎转了世,她也依稀能记得她前世曾有着这么抱过她爱过她期待过她降临的阿玛……”
宋氏泪流满面,半是真心半是作秀,抱着大格格那么凄然的望着他,那般恳切的为了女儿愿意放下一切的卑微眼神,看在四爷眼里也是涩然的,他想起了他的养母孝懿皇后,当年痴痴的抱着他那福薄早夭的皇妹,几乎是低声下气的求着他的皇阿玛,求他皇阿玛再让太医来瞧瞧,再瞧瞧,明明身体还是软的,还有得救的,有的救……
“爷……”宋氏抱着大格格一步步的靠近四爷,尽量不让自己怨毒的眼神落在张子清身上,颤抖的把大格格朝着四爷试探的送出:“爷,求您……”
动作间大格格的襁褓被向外扯偏了些,芙蓉缠枝的大红襁褓内,大格格睡意朦胧的小脸若隐若现。
秋高气爽的十月,放在北国却是北风已至,凉风呼啸,尤其是傍晚温度骤减,猖狂的风夹杂着冷意吹打在人脸上尚且觉得不适,更遑论是那体弱娇嫩的婴儿?大格格不舒服的扭动身子,企图唤来大人们的注意来盖好她得以汲取温暖的襁褓,可她的额娘却一无所察,只是一味的将她往四爷跟前送,动作间襁褓被扯开的弧度渐渐变大,沁凉的风愈发的灌进大格格孱弱的身体里。
这样的虐待终于使得大格格不堪忍受,瘪着嘴巴弱弱的哭了起来,抽噎的哭声弱的犹如猫叫,可饶是如此,却有堪比惊雷之效,震得在场之人脸色各异。
四爷将前一刻伸出去的手悄悄的收回原处,削薄的唇紧紧抿成一道直线,腰背冷硬的挺直,视线从大格格哭泣的面容上移开,手上的力道却无意识加重三分。
宋氏那一瞬的表情用惊骇来形容再好不过,第一反应她不是为她好转了点的闺女儿欣喜,而是既惊且惧的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四爷解释才能把自个完全摘除,对于怀里的女儿有瞬间的怨怼,为何要偏赶在这个时候大好了?
虽然宋氏随即自作聪明的换上惊喜的模样,抱着大格格喜极而泣来掩饰自己刹那间的失态,可那一瞬的骇然还是被眼尖的四爷给捕捉了去。四爷眯了眼,面色愈发的冷峻。
四爷不发话,可旁边李氏可是那息事宁人的主?姣好的眸子一弯,笑的既俏且娇,轻甩着帕子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拉开被宋氏重新捂得严实的襁褓,对宋氏的惊怒视若无睹,抚着大格格泪痕遍布的小脸,啧啧嗔怪着:“呀,大格格的脸蛋怎的这般凉?姐姐也是,大格格身子生来就弱,哪里能吹的这般久的风?不是妹妹说道,就算姐姐要求的爷的怜惜,也何苦拿大格格当筏子,凭的累的大格格跟着受罪,若姐姐再来个这么三五回,别怪妹妹说的不好听,只怕大格格的身子骨可熬不住姐姐的这般折腾。”边说边拿着帕子怜惜的给着大格格擦拭眼泪,浑然不顾宋氏的怒目相视。
李氏的这番话几乎是诛心了,几乎是明示宋氏不顾大格格安危,甚至以伤害大格格健康为代价来达到邀宠的目的,在这嫡庶分明的年代,说的难听点这宋氏不过是大格格的奴才,即便是生了大格格却是没资格让大格格叫声额娘的,若不是四爷怜惜大格格身子孱弱,又怎会让大格格养在宋氏身边?你一个奴才不知感恩倒罢了,反而以下犯上拿自个的主子当做争宠的筏子,不是活腻了是什么?
四爷的脸又冷了几分,宋氏焦急的欲张口辩驳,可李氏岂会给她辩解的机会?
“还有,若大格格病了,姐姐差人去请了福晋叫了太医便是,若姐姐想见爷了……哦,或许是姐姐认为病中的大格格想见爷了,姐姐差人去请了爷,如实说着,若爷忙完了政务得空,自然会过来瞧看大格格和姐姐的,姐姐何苦编出这么大的幌子来,平白咒了大格格不说,若这事给传了出去,你让爷的脸面往哪里放?”李氏不赞同的眼神往宋氏惨白僵硬的脸上一扫,微微掩了嘴:“姐姐,妹妹不得不说你,这大错姐姐可错的过了。”
“爷……”宋氏流着泪抱着大格格狠狠跪了下来,膝盖碰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砸在每个人的耳中:“爷,李妹妹话里话外说妾拿大格格当筏子来邀宠,妾嘴拙辩驳不得,所谓清者自清,妾只道问心无愧。”倔强的脸撇过一边,宋氏的泪流的更凶,压抑的呜咽声似委屈似悲哀,小巧的下颌仰起的角度刚刚好,准确的将美丽、倔强与凄凉融合成一体,跟着四爷久了,她知道她自个什么模样最能惹得四爷怜惜。
宋氏房里的大丫头秋菊噗通跪下,碰碰磕头为主子喊冤:“爷请明鉴,当时大格格嘴角吐着药汁,浑身涨紫,小小的身子不断的抽搐着,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主子惊痛的都晕死过两回,院里头的奴才都可作证。大格格前头真的是不大好了,这事哪里是主子能做的了主的,这才压了心中悲痛遣人去请了爷,不想大格格吉人天相又有爷庇佑着,爷一来大格格就大好了,虽然事情赶得巧,可奴才所道都千真万确不敢有丝毫欺瞒,主子更是对大格格呕心沥血,望爷明鉴!”
福晋带着太医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颇有些诡异的场景,宋氏抱着大格格跪在爷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旁边的丫头又是喊冤又是磕头,李氏站在爷身后正掩嘴似乎在幸灾乐祸的看着,而她们爷却抱着那张氏对着宋氏不为所动,冷峻的面容是她鲜少见过的寒意遍布。
福晋觉得气氛隐约有些不对头,压住了心底的疑思,赶忙带着两个太医上前给四爷请安:“爷吉祥。爷,底下人去太医院请了刘太医过来,而德妃娘娘体恤,听说府里宋氏的大格格不好了,特派了宫里头的儿科圣手王太医也跟着过来。德妃娘娘菩萨心肠,又福泽深厚,爷请宽心,有德妃娘娘的福泽庇佑,大格格定会转危为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