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赵念茹都未开口，平阳与赵鸯和都觉得奇怪，平日这么同她讲话的话她早会失了分寸，奋力为自己辩解，成为众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公主，我只是远瞥了一眼世子，这样也能叫做勾搭吗？”赵念茹的语气慢且清晰：“今日月慢楼宾客众多，难不成见过世子尊容的人都要背上勾搭男子的罪名？”

　　这话更是在理，只不过远瞥一眼罢了，平阳便这么夹枪带棒倒有些不通情理。

　　无能地为自己辩解并不能洗刷自己的冤枉，反而能让冤枉你的人更加猖狂，只可惜她用了一生的时间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平阳这才正眼看了看面前的少女，才觉察出细微的不同，穿着打扮更精致了些，不像从前总是一副假小子一般窄袖高束发，一身月牙软缎锦裙很是柔和，简单簪了一支红珊瑚簪又显几分俏皮；言行举止也收敛了许多，仿佛有些宫中娘娘们的影子。

　　倒真是大不一样了。

　　“阿和，来坐。”平阳不理会她，只是招了招手，示意赵鸯和坐在自己身边。

　　此时小二也端了糕点上来，感受到此处紧张的气氛，头也不敢抬，将碗盏放好便慌张退下了。一个皇家公主两个武将之女，都不是省油的灯。

　　楼下的戏子开了口，众人都被吸引了目光，二楼的三个贵女出乎意料地围在桌边看着戏曲，倒是一副和谐的画面。平阳知道自己先前的话是不在理的，只不过为了激怒赵念茹故意为之罢了。

　　“长姐，这儿的戏班子可是出了名的俏，平日里大哥都只带你出来，今儿妹妹难得有此殊荣与长姐相聚。”总感觉赵鸯和这话有点儿酸。

　　赵明渊是自己的亲哥哥，乃赵家嫡长子，母亲早亡，对这个亲妹妹自然好些。

　　赵鸯和母女口腹蜜剑，从前的赵念茹看不出，难不成大哥也看不出？

　　不等赵念茹开口，平阳倒是带着几分玩味的意思说道：“阿和仁善，才总被那些心思恶毒的姐妹压迫。本宫今儿特意给你点了一出戏，你可开心些，别为了某些人气伤了身子。”

　　明里暗里指责赵明渊疏远二妹是她赵念茹在中间挑唆。

　　台上的戏子抬手甩出水袖，身姿曼妙，音色婉转柔情，唱的是一出墙头马上。

　　前世最爱的戏曲，今世最厌恶的戏曲。

　　曲中裴少俊与李千金破镜重圆的故事流芳千古，为众人所赞赏，前世她与易非离都爱这首戏曲，做燕王妃的时候，时常请戏班子去王府唱，那时候她以为，是因为他对自己情深才会如此。

　　情深倒是情深，只是不是对她。

　　那时候赵鸯和与易非离有了夫妻之实，前世性子刚烈如火的她哪肯罢休，硬是十几天未同易非离说过一句话。

　　见她如此倔强，为表诚心，当着赵念茹的面给赵鸯和灌了避子汤，又日日请戏班子唱这墙头马上，说是祈求与她破镜重圆。

　　“墙头马上遥相望，惊鸿一瞥这裴郎与李小姐便两情相悦。”平阳双手撑着下巴调侃：“听闻赵大小姐也喜欢这曲子，莫不是因为，你觉得与那戏曲中人有相似之处？”

　　赵念茹知道平阳的话中之意。当日弘慈寺路上被强盗所虏，易非离英雄救美，虽成功救了她，却身负重伤，在王府里躺了小半个月。

　　那半个月赵念茹是天天跪地祈求上苍护佑自己的救命恩人，放心不下，夜夜翻过王府的高墙私会重伤的燕王。

　　在这个女子名节比命都重要的时代，她怎比的上深情多才的裴少俊？只落了个不知廉耻，贪图天家富贵的名声。

　　“非也。”赵念茹扬起唇角，从容地回道：“世人只瞧见裴郎高中之后思念发妻，却忘了他寡情所写的休妻书。”

　　“纵使这是个破镜重圆的故事，公主，你可见过真的破镜重圆？”赵云茹端起桌上的清茶细品了一口。

　　“聘则为妻奔为妾，李千金放着好好儿的正妻不做非得做那无名无分的笼中雀，被藏在裴家后院数年，最后还被公公好一通羞辱，换做是我，就是八抬大轿也莫想我再回夫家。”

　　赵念茹的眼神直勾勾望着赵鸯和，这话便是说给自己那美艳无双的二妹妹听的。

　　前世她为王妃，与易非离十指相扣听着戏，而赵鸯和则以妾室之为立在二人身后。

　　赵念茹以为，这戏是说她与易非离的情爱破镜重圆，实则是易非离告知身后的赵鸯和，有朝一日，他们二人会破镜重圆。

　　与易非离夫妻多年却从未行房，要不是说公事繁忙，要不就是说她身子虚弱不宜行事。

　　她用尽了力气，他就是不肯碰她，她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便力求做一个温婉贤淑的妻子，为赵鸯和抬了位分，又纳了几貌美的小妾。

　　可除了赵鸯和，他谁也没碰过。如此深情厚意，倒是难能可贵，只是再怎么最后还只是得了个贵妃之位，姜皇后之位给了有汗马功劳的尚书令之女李芸儿。

　　易非离将情爱与皇权拿捏得极其清楚，再爱一个人，都不会将她置于皇权之上。

　　多年以后赵鸯和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贵妃，她穿着牡丹锦绣的蜀锦鞋踩在她的手上：“你领得起千军万马却抓不住夫君的心，本宫一句话，就能让你守一辈子活寡。”

　　她虽成了燕王妃，却只是王府之中的官职并非妻子，为怕赵鸯和伤心，一辈子没碰过她。

　　皇帝皇后责怪她多年无所出，不知灌了多少苦涩的汤药，只是这嫡子，哪是她一个人能生出来的。

　　破镜重圆说的是易非离与赵鸯和的深情深意，不是她赵念茹。

　　话里话外都表示着对李千金私奔而走的行为不齿，话音一转，又笑着对平阳说道：“我感念燕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可我思来想去，先前有些行为还是太不合规矩了，是我的不是，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念茹真心实意地改正，往后绝对不会再叨扰燕王殿下。”

　　她不像从前那般亲切地喊“离哥哥”，而是称呼其为“燕王殿下”，只想着尽快撇清关系。

　　“好！不愧是我赵家的女子，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