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上已经开始抽出嫩芽儿了，总算给灰暗的景象添了几分颜色，少女坐在廊下，一旁还放着暖炉，呆呆的望着雾霾霾的天。

　　“你们说，人死了，会去哪儿？”赵念茹梳着简单的灵蛇髻，点缀了一只锦芸鎏金蝴蝶发簪，清新雅致又不俗气。

　　“那当然是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再去投胎啊。”瑶光没有抬头，只是专注于手中的刺绣。

　　冷风吹过，身上忽得有些凉，赵念茹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整颗脑袋都缩进身上的银狐大氅里：“也是。”

　　脸上已经瞧不出痕迹了，水芝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她生怕自家姑娘毁了容，日后可怎么嫁人。

　　赵念茹总是这般天真，以致于被算计了都不知道。明明是赵家的长女，圆圆的脸稚气未脱，看起来比赵鸯和还小。

　　不过自家姑娘好像有些变了，心眼子变多了，也变得，怕冷了？

　　赵念茹问发呆的水芝：“我脸上有脏东西？你这样盯着我看？”

　　水芝笑着说道：“不，只是觉得姑娘身上这身儿大氅华贵美丽，好看得紧。”

　　“那可不，这可是哥哥给我猎的......”赵念茹的声音越来越弱。

　　一旁的瑶光没有发觉她的情绪变化：“那可不，这大氅可是大公子去年在皇家围猎时候猎的，只以为大公子是握笔杆子的，不想箭术也那样精湛。”

　　赵明渊本是文官出身，年方弱冠便做了工部侍郎，颇受皇帝重用，可最后还是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妹妹，弃文从武。

　　由记得身披铠甲，瞎了一只眼的赵明渊静静地望着她：“为兄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唯有多赚些军功保你在宫中平安。”那时的她是宫中人人可欺的对象，也是易非离用来牵制大哥的人质。

　　这身狐皮曾是赵念茹的爱物。她不像一般女子一样整日围着衣衫绫罗，胭脂水粉打转，所以赵明渊为她置办的首饰衣衫大多被赵鸯和抢了去，但唯有这件狐皮，赵鸯和软磨硬泡都是没有拿走。

　　因为这是大哥特意为她猎的狐皮，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赵明渊叛国，被判绞刑，择日行刑。”易非离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意气风发的少年最终被岁月侵蚀，被官场的污秽吞没。

　　既然有幸重来一世，她赵念茹暗自发誓，绝不辜负。

　　盘算着今后的路，该如何去走。今后的三年至关重要，前世的她，如愿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易非离，为求江山稳固，也求夫君怜爱，她披甲上阵斩退外敌，巩固了易非离在前朝的地位。接踵而至的便是助他夺嫡，政变，交还权柄，后宫的羞辱，折磨......

　　“姑娘，姑娘！”桂妈妈一路小跑着来到她跟前：“老爷那边传您过去呢，看样子是急事儿。”

　　赵念茹回过神来，她大致知晓赵玄传唤她是何用意，不过就是他抢占民女的事儿被长安城的人知道了，他拿自个儿出气呢。

　　大堂内庄重肃静，上座的赵玄横眉竖眼，气急败坏的模样，身后的小妾正贴心地为他揉肩宽解，柳晴已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被赵念茹捕捉到一抹鄙弃的神情。

　　“给父亲请安，给各位姨娘请安。”她着重强调了“姨娘”二字，上座的柳晴却被气得攥紧了衣裙。

　　柳晴虽说未被扶正，但也是这赵府的当家主母，且赵念茹从前一直称呼她为“夫人”，今日却换成了姨娘，摆明了就是嘲讽她妾室之位。

　　不过赵玄可没心思咬文嚼字，指着她怒吼着：“是不是你在外面传那些流言蜚语？”

　　“夫君，息怒......”赵玄刚一开口，她身后的莲心就紧张地轻抚着他的胸口，生怕他气急攻心一命归西一般。

　　不过，这般谄媚邀宠的行为，与那日房中哭喊着叫救命的模样是判若两人。赵念茹虽整日在深闺之中，可听下人的闲言碎语也知道了大致情况。

　　当日赵玄把她抢来的时候她是一万个不从，还誓死要与自己的夫君厮守，结果被赵玄关了两晚上，就变成了一只听话的猫，口中的夫君也从乡野村夫变成了大将军赵玄。

　　有人说赵玄本事好，也有人说莲心手段好，只有前世的赵念茹冤死了。

　　有资格来这场面的女子除了柳氏与正得宠的莲心以及两个庶女，还有便是相貌并不出众的林姨娘，也就是三姑娘赵鸯雪的母亲，几十个娇嫩美妾还没在后院期盼甘霖呢。

　　林氏母女向来寡言不爱多事，且赵鸯雪到底也是个女儿，威胁不了柳晴的地位，便没有在意。

　　“什么流言？女儿不知。”赵念茹歪着脑袋，故作不知的模样。

　　“长姐！”倒是旁观的赵鸯和开了口：“你，哎，你还是赶紧认错吧，你将家事外扬，如今长安城的百姓都在唾骂父亲，本就是你不对，认个错儿就是了，别气着父亲。”

　　赵鸯和这哈说得灵巧，既轻松给她定了罪，也成功将赵玄再一次激怒。

　　柳晴一直未发一言，这时候才开口：“阿和是极其关心您呢老爷。”

　　柳晴也着实讨厌，总喜欢将她与赵鸯和放在一起比对，更凸显自家女儿的长处。

　　瞥了一眼各怀鬼胎的众人，出乎大家意料的，赵念茹直直跪了下去，磕了个响头：“女儿虽为长女，却总惹父亲烦恼，女儿知错，那日举止不当，女儿更是知错。

　　大堂里的人都被她这沉稳谦卑的态度惊着了。

　　“我虽是姐姐，却还不如二妹妹体察父亲心意，是我不好。”

　　赵玄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看见态度柔和的她，他的神情缓和了些，柳晴则害怕这一计落空，急忙提醒道：“茹儿，可你不该把你父亲的私事散播出去啊，他到底是你父亲，你让他脸面往哪里放？”

　　“是，是我的不是。”赵念茹面不改色地承认了。

　　只是柳晴没有想到她会认得这般坦然，因为事情是她做的，不论是让她搅扰赵玄宠妾，还是散步流言，本想着这小妮子性子刚烈，好生教训她一通罢了。

　　“我虽在闺阁内，可关于父亲的不好言论也听了些，可我却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儿，还请父亲给我三天时间，让我查一查这其中的关窍，若查不出罪魁祸首，女儿愿负荆请罪。”

　　比起从前针锋相对的她，温婉顺从的态度让赵玄也不那么抗拒她了，闭着眼，靠着椅背，淡淡地嗯了一声。

　　柳晴也没什么害怕的，这人传人的话，哪能找出她个真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