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落幕
傅修昀得知傅明诀受伤后,派人来看过,可他只是静默地坐在凌幼瑶的床边,背脊挺得僵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李总管张了张唇,一向巧舌如簧的他,此刻见到这样的傅明诀,也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只得行了礼,轻轻退出了营帐。
傅明诀不知这样坐了多久,从深夜一直到清晨,再到傍晚,银朱来劝过,江流和孙复知都来劝过,可没人能劝得动他。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眼眸深幽幽的,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情愫。
那种淡然自若般的沉默中,透着一丝鲜血淋漓的戾气,又让他变得诡异阴狠起来。
傅明诀向来杀伐果断,宠辱不惊,从来不会露出像现在这样的表情。
江流去而复返,小心翼翼掀开帘子进来,语气一轻再轻:“王爷,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傅明诀依旧沉默,甚至连眼皮都未掀,只抬手轻轻抚平凌幼瑶微蹙的眉心。
每每想起凌幼瑶看向他时,那惊恐无助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反复地搅动,以甚至于他会向孙复知提出那等疯狂无理的要求。
他想,他大抵真的是疯了。
有些事越是想瞒,越是藏不住。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会再想起来,却不想还是走到了今日。
凌幼瑶在害怕,傅明诀也在害怕。
只不过,一个是害怕自己会死,而另一个是害怕此事会被再次提起。
江流站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纠结了半天,还是道:“王爷,陛下那边您若不想去,属下替您回了便是,只是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再这么熬下去,身子会扛不住的。”
傅明诀眸色微深,唇边忽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他找本王何事?”
“陛下没说,只让您过去一趟。”
傅明诀垂眸深深看着凌幼瑶,眼神是温柔眷念,轻声说:“左右不过是想问本王在山顶发生了什么,你去回了他便是。”
“陛下若怪罪,便让他罚本王闭门思过吧。”
“王爷,您这......”样真的好吗?
江流汗颜。
傅明诀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无比轻柔地抚着凌幼瑶的鬓发,道:“本王重伤未愈,太医说了得静养。”
“是,属下明白了。”
江流得了令,转身出去了,反正抗旨这事也不是第一回做了,谁叫陛下对王爷向来纵容呢?
傅修昀见到江流并不意外,傅明诀没来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也不打算怪罪,只让吩咐下去,说是明日启程回京。
听到回京的消息,众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这次秋狩大抵是所有人最难忘,也是最刺激的一次秋狩。
短短十天日子,从凌泠封妃,到元吾卫刺杀,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看得人惊心动魄?
明月和梁文曜先后死于傅明诀之手,河罗也随之落网,前朝遗留下来的毒瘤终于在此刻被彻底拔除。
靖安王此次救驾有功,傅修昀先前对他的疑心算是暂时消失了,按例问过北境的防卫军事后,靖安王便踏上了返回凉州之路。
裴策一直送到浮台山外,才停了下来。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
裴钧穿着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双锐利的鹰眸难得柔和下来,他对裴策道:“涣之,北狄最近频频异动,为父今年恐怕又不能回京过年了。”
裴策没心没肺道:“您又不是第一年不回京过年了,我早就习惯了。”
少年眉梢微微上扬,眼尾那颗泪痣为他平白添上几分风流。
裴钧沉沉叹了口气,道:“为父知道这些年对你多有亏欠,只是局势如此,为父也是无可奈何......”
靖安王府三位公子,大公子和二公子十四岁参军,如今已是小有作为的将军,偏偏裴策生不逢时,只在爹娘面前待了五年,便被送回了京城。
本以为只是一时分离,不想这一别竟是十三年。
裴策早就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但一个人过久了,也会觉得孤独。
“这话您都说了几百遍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少年无所谓道,“您就安安心心在凉州,不用担心我。”
裴钧见他这般,心中酸涩难耐,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涣之,为父来之前,你娘跟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娶妻了,若是有心仪的姑娘,你写信告诉为父,为父替你去向陛下请旨。”
裴策目光一顿,神色忽然黯淡下来,“大哥和二哥都还没成亲,我怎么能赶在他们前面?”
“你大哥二哥有军务在身,常年不能回京,所以婚事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难道就因为我没有参军,就要比他们先成婚吗?”裴策撇撇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跟着您一起去凉州好了!”
“你......”裴钧一时语塞,挤了半天只吐出“胡闹”两个字来。
候在一边的金副将见气氛不对,打着笑过来劝道:“阿策心里果然还是舍不得将军的。”
“若是到了腊月北境太平,将军想今年回京过年还是有可能的。”
裴策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没有说话,可心里却是默认了这番话。
裴钧也反应过来了,道:“嗯,若是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为父便回京陪你过年。”
闻言,裴策眼里终于浮上一丝笑意,但还是故作淡定道:“我知道了。”
金副将憨厚地笑了笑:“说开了就好,时辰也不早了,将军,咱们该启程了。”
“好。”
裴策目送父亲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后,他才念念不舍地收回目光。
回到营地时,他正好看见季书禹追在蔡馥雅身后,不由得打趣道:“季五,你这是做什么?”
蔡馥雅回头瞪了季书禹一眼:“我去看幼瑶,你不许再跟着我。”
季书禹拦不住她,也不想再劝,只好妥协:“那你去咯,看看景王会不会让你进去。”
蔡馥雅懒得搭理他,提着裙子就往凌幼瑶的营帐去了。
裴策凑了过来,道:“你这么在乎她,不妨回京之后,便去提亲吧?”
听到这句话,季书禹像是见鬼了似的看向他,“涣之,你莫不是糊涂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乎她了?”
“两只眼睛。”
季书禹默默移开视线,悠悠道:“人家可是首辅家的嫡长女,我一个武将之子,又怎配得上她?”
明明是玩笑般的语气,从中却透露出几分凄凉。
裴策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