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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会审(二)

  宗正寺被禁卫军围得严严实实,除了三法司和陛下的人,谁也不知道里面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凌清晏远远站在宗正寺外,面色凝重道:“陛下请了穆国公来,看样子王爷今日是走不出宗正寺了。”

  这些年来,穆国公鲜少出门,从不过问朝堂事,膝下只有乐阳郡主一个女儿。他看着年迈糊涂,可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懂得该如何在京城之中平安活下去。

  沈序淮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就算他今日出不来,有穆国公在,便说明他不会死在宗正寺。”

  此案疑点重重,还有许多地方未查清,陛下自然不会让轻易处死傅明诀,但凌清晏担心会有人从中作梗。

  “昨日城中闹得那么大,最后却没有找到丝毫线索,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今日这堂三司会审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沈序淮并不这么认为:“其实,昨日那场闹剧已经告诉我们敌人是谁了。”

  凌清晏一顿:“你查到了?”

  “还未查,只是猜测。不知你是否有注意到昨日带头闹事的那人是从街角那间茶楼里出来的?”

  凌清晏摇头,他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傅明诀身上,并未注意到其他人。

  沈序淮继续道:“事后我去茶楼看过,老板说来的客人太多,他并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

  “就这样?”凌清晏觉得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

  “当然不止这样,老板虽然不记得那人的模样,但他还说,昨日茶楼里来了位穿着富贵,却只点了壶最便宜的茶的客人,据他所说,我推测那位客人应该是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凌清晏猛然醒悟,“你是说蔡......”

  “清晏,”沈序淮打断了他,“眼下的情势不明,这只是猜测而已,断不可妄下定论。”

  蔡家盘踞京城多年,蔡沅位列百官之首,连陛下都未能动蔡家分毫,他们又岂能轻易撼动蔡家这棵大树?

  瑜妃在宫中颇得圣宠,蔡家此时正如日中天,其势力深如幽潭,何况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昨日闹事的人与蔡琦有关。

  凌清晏眉头紧锁:“昨日瑶儿将王府里搜出来的罪证交给了我,我仔细看过,都是同州这些年送到京城书信,其中便包括了铁矿的事,倘若你的怀疑属实,那他们这是要......”

  最后那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但两人心里都明白。

  自从蔡馥雅入宫后,陛下变得越来越奇怪,可太医却说无碍,究竟是真的没事,还是在隐瞒着什么?

  近来发生的一切看似不相关,可在冥冥之中却自有联系。

  从靖安王在鬼崖谷失踪,到柳疏莫名死在矿洞中,再到傅明诀谋反的罪证递到御前......一环扣一环,蔡家的野心或许是从蔡馥雅入宫后开始的,或许能追溯到更早。

  四月里的阳光明媚耀眼,凌清晏回望庄严肃立的宗正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沈序淮轻叹道:“清晏,倘若事实真如你我所想,我们日后可能要站在对立面了。”

  凌清晏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要跟我绝交?沈朝,你忍心吗?”

  “......”沈序淮往旁边挪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若非不得已,我自然是不忍心的,只是如今傅明诀被冠上谋反的罪名,凌家免不了受牵连。你想查清真相,可他们又怎会让你如愿?所以这件事,你做不得。”

  “可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去查?”凌清晏袖底下的手微微收紧。

  沈序淮认真地看向他:“我。”

  “你?”

  “嗯,”沈序淮淡声道,“只要傅明诀不认罪,陛下便会派人去同州查案,陛下不信蔡沅,所以这个人选只能是我。”

  凌清晏有些不相信:“你认真的?”

  “自然。”

  “可,可你不是——”凌清晏还是不敢相信,他会放下芥蒂,出手帮傅明诀。

  沈序淮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道:“我不是肚里能撑船的宰相,亦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傅明诀确实让人讨厌,但你们的生死都在他一人身上,我不能看着你死。”

  他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宗正寺的方向,声音很轻:“何况,这是沈家欠他的......”

  凌清晏不明白他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本想追问,他却没有再多说。

  此时,宗正寺里。

  所有的罪证摆在眼前,傅明诀始终一言不发。

  暖色的日光落在他脚边,锁链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又慢慢被堂前投下的阴影吞噬。

  傅修昀沉默地望着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许久后,他说:“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傅明诀眸光微动,一一扫过面前所谓的罪证,最后只有一句话:“臣无话可说。”

  傅修昀抓着桌角的手蓦然收紧,冷声道:“你是对这些证据无话可说,还是对朕无话可说?”

  他紧紧盯着傅明诀,还是和从前一样,依旧那般淡漠,那副镣铐沉沉坠在他手上,生生磨出了几道血痕。

  雪白的肤色映着血,傅修昀觉得那颜色刺眼极了。

  在来宗正寺前,他想过很多次,傅明诀会如何为自己辩解,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无话可说。

  不过仔细想来,这才像是他会说的话。

  子凛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如此。傅修昀不明白他为何宁肯受罪,也不愿说一句冤枉?

  是怕自己不相他,还是事实真就是如此?

  傅明诀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看着他这般,傅修昀心里莫名腾起一股火气:“看来是对朕无话可说了,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对其他人说吧!”

  “张佺!”

  “臣在。”

  傅修昀道:“审讯的事就交给你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要让他开口!”

  不管用什么方法,这不就是要严刑逼供吗?

  张佺略有犹豫,但还是应下了:“臣遵旨。”

  穆国公沉沉看了傅明诀一眼,欲言又止。

  随后扶着侍卫的手慢吞吞起身,对傅修昀说:“陛下啊,臣老了,这宗正寺里头寒气重,臣这把老骨头遭受不住,听闻陛下身子最来抱恙,不宜过度劳累,不妨今日便到这里吧?”

  傅修昀何尝听不出来他这是在为傅明诀求情?

  可傅明诀如此这般,若是不逼他开口,又怎能留他一命?

  傅修昀看着傅明诀,话却是对穆国公说的:“朕无碍,倒是叔祖该多保重身体,今日劳烦叔祖走一趟,剩下的事便交给刑部吧,朕让人送您回去。”

  穆国公知道自己拦不住,无声叹了口气,离开了宗正寺。

  傅明诀不愿说出真相,哪怕是一句冤枉也不愿说。没有人知道他在执着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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