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水清说得轻巧,实际上,没等我走出云暖楼,我已猜出,水清已经给我下了慢药。我撇下水清,艰难地下了云暖楼,这时候竹墨跑过来接我,见我脸色不对,项边有伤,正要动问,被我扫了一眼,硬生生把他要说的话顶回去。竹墨聪敏,迅速叫来软轿,我坐了,急道:“快!宣杜子远,到清晖殿!”
还没到清晖殿,我就昏死在轿中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守着的人是陆紊!陆紊哭得泪雨滂沱,一见我醒了,眼里都放了光,娇声道:“谢天谢地!我们四个,这几夜没白忙!您睡了两天啦!皇后娘娘最心焦,短短两天,头发都白了!玉姐姐把她那些压箱底的宝贝,多半换了钱银全都交给了身边的芷汀,托她到汉国去了。就因听杜太医说了一声,汉国有对症的神药可以医你啊!”
“胡闹!…朕就说平日里李木头就不聪明呢!我大唐什么没有!汉国现在大乱,朕听说前阵子…那个刘承祐和郭威的人马互斗…这指不定什么时候…汉国…快,快找人去把芷汀追回来……再说了,玉涴她也有点子年纪了,自个儿病着还没缓过来呢!…快,赶紧拉她回去歇着,让我也静静!”
“曼曼不听劝,亲自去御药房照管你的药去了,皇后熬了两天倒了,我们几个求她回去歇了…水清,水清这几天没见影…也就我了,我身体最好,可以一直陪着圣上…”
紊紊细瘦的腕子,竟又剜了一大块肉下来,我看了,又是怜惜,又是恨:“你这个呆子,怎么就是不长点心?!这法子要是有用…抓几个罪囚来,…割上几下,人人都万岁了不是?……这下…这下好了,这么深的伤口,什么镯子戴上都不好看了!”
“……”陆紊紊看着我呆笑了一回,拿过龙榻边小桌上定云留的药瓶,转身给我倒杯水,递给我,她在榻边站着不动。我咳了一回,见她还站着,刮了她一眼道:“坐下吧!就坐这儿!”顺手在枕下选了块干洁的绢帕,替她裹好伤口,“水清在云暖楼和朕吵了一架,朕罚她面壁一阵儿以后就打发了她去宫外居住!你们谁也别劝,明儿就叫竹墨去深漪轩传旨!你呢,以后再来这套,小心我打发你回家,把你的碧桃宫也给封了!”
“不同…不同…怪道皇后娘娘说,你这个皇上不同!皇后娘娘说呀……”紊紊这下觉得失言了,噎住不说,我接口道:“说呀,这个钟后背地说我什么了?”
“皇后说呀,你这人不能硬来,要是有人迫着你啊,你初时挺硬气,会和那人争一争,可到后来,因你眷恋顾虑的东西,真真的太多!所以你就胆小了…你虽违心地从了那人所求,心里却暗地含恨,偏你是皇上,人又着实比人家聪慧,所以呀,早晚那个人别想落个好!”
呵。我心里暗笑,钟凝烟这个皇后,不是白当的,果然是天底下最了解我的人!
“还有呢?”
“还有啊…她说皇上您这个人,对自己的女人,心是最软的!只要用情,用情软了你的心,就能把你拉回来!”紊紊眼波澄澈,顾盼于容色灰败的我,幽幽道:“皇上,你那心游了半日,也该回宫里了吧…听紊紊的,别尽想那道人,方才你可还在梦里喊她呢!可她现在不在,你的心也要回我们几个旧人身边看看,好吗?”
我一时被她说得心动,柔声劝她:“我都这样了,还上哪儿去?还不就只能呆在你们身边?放心,朕哪都不去,就在清晖殿呆着,让你们都陪着朕!”
这时候,多时不见的宁安在殿外唱喏而进,我抛了个眼色,紊紊先退了。李宁安禀道:“查文徽将军已到金陵了,据他的从人说,刚出钱塘的时候是好好的,可到了金陵,忽然就失语了……”
“现在他人呢?”
“直接按圣上口谕,送他府上了。晖之看着呢。”
“走!”我撑起身子,强坐起来,“一会儿朕带小何去查府,你去找萧阙,让他到紫极宫去取修元丹,然后你俩到查府门口见朕!”
我坐着舆轿赶到查府的时候,沉玉他们已经到了,我二话不说抓起修元丹就吞,沉玉也不劝我,皱着眉苦着脸用内力替我化开,还给我输了不少内力保命。所有这些,都在我的车轿中完成,也用不了许久。我同文小何、萧阙、宁安三人一同冲进了查府内室!
五十九的查文徽,比我大着两轮多!他多时在外地为将,乍见他的时候,我都快不认识了!当年在齐王府时,他做我的掌书记,端的写得一手好诗文!马球又打得好,少年的我,常和他玩在一处,关系没得说!且他人又仗义——因为周济穷家,竟把好好一个富户给折腾穷了!我知道他爱听好话,有点好大喜功——可是像他这样出色的人才,这也是常理嘛!这么个英姿飒爽的人,就算前时犯错被人参了,我也都替他包了下去。
如今我的爱将昏迷在床,我如何不心疼!正在出神,只听晖之对我说道:“皇上请看。小臣在将军口中放了试毒明珠。如今珠色变黑,正因将军所中剧毒留在喉间所致!据臣所猜,此毒名叫‘缄默引’,是极歹毒的哑药!”
“这个钱弘俶!”我恨得牙痒痒,又看了那珠子,一阵心焦,急问道:“可解么?”
晖之道:“以我的医术只能暂保性命。不过,天机门祖师盛无名是此中圣手,想来天机门中,一定有高人,能给查将军延寿。”
“那…能保多久?”
“说不准,以我看,难过十年。且这十年,将军不能开口了。”
“那好。”我转眸看看文小何:“不开口,总比死了强!小何,你去发江湖令,请天机门速献缄默引的解药!”
小何领命,小跑着去了。我看着老查的样子,心想想自李仁达叛逆以来,唐国就没一天消停的:先是到处闹盗贼,朕招安了一批,明儿又冒出来一批,接着是天灾不断,朕这边刚刚亲写了恤民诏,给大伙发了米面和布帛,那边儿的新Z情又报上来了,现在建州丢了,臧循将军打江山的时候,给吴越主砍了头,查文徽还好,如今又成了这样!
想到这里,我悔恨百端,激动地拍着老查的C沿,流了泪:“爱卿啊…唐国对不起你啊…都是、都是朕不好!我没法子趁现在的危局替先皇进取中原,反而在自己的域内妄动刀兵,搞出这些乱子劳民伤财,还把你也搭进去了!我…我简直是先辈的罪人呐!”
这时候沉玉、晖之和宁安都来劝我,好说歹说把我拉离了查府!离了查府,我也闲不得!群臣早堵在集英殿——出大事了!
原来,就这几个月功夫,立国才四年的汉国亡了!
那刘知远打了半辈子的江山,传到儿子刘承祐手里,手下的武将史弘肇、王章、杨邠等,仗着辅佐之功,不准十八岁的承祐在朝上开口。刘承祐忍了两年,命手下把三人全族诛灭!刘承祐又想到大将军郭威讨平叛逆,大权在手,于是与亲信李业商量,发明诏令郭崇刺杀郭威和王峻,另一路李弘义刺杀王殷。李弘义把诏书出示王殷,王殷连夜告知郭威!郭威听心腹谋士魏仁浦之言,诈称接到诏书,命他诛杀其它诸将!将军们被他说得群情激愤,拥着郭威起兵“清君侧”,汉隐帝刘承祐也想反抗,双方调兵遣将,承祐派从太监去监视郭威的动向,从太监被郭威威胁,代郭威递奏章,文中向汉隐帝要求把刘氏亲信李业押送到郭军中,任由处置。李业为了保命,把郭的奏章拿给隐帝看,隐帝认定郭的反心已明,把郭威、柴荣的家人全部处死,连郭威还是婴儿的儿子也没放过!
郭、柴二人悲愤已极,诈传汉国李太后旨意,废掉承祐,又上本推荐了刘知远侄子刘赟为新帝。郭军步步进逼,承祐忙召名将娘舅慕容彦超率兵救驾。刘承祐为了鼓舞士气,亲自到阵前劳军。谁知第二次劳军时,本方军中的将领侯益叛变投了郭威方,乱军四起,刘承祐只得被迫逃亡,逃亡途中,他的死党郭允明见大势已去,就把他B入一所民宅给杀了,然后郭允明也自尽殉主了。汉国这就灭了!
郭威打进朝里,见了太后,叫太后封他为监国,大权一把揽了,后来就改称周国,郭威称帝了!
刘知远弟弟刘崇,听说汉国灭了,立马也在晋阳称帝,派人到宋州毒死了正在即位路上的亲侄子刘赟。刘崇继续用乾祐年号,占着十二州土地又建了个北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