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宋公子离去,收回目光看定了阿云,最后又问她一句:“你可还有话说?”
雨越下越大,哗哗不停,那雪子化进雨中,更添了几分寒意。定云乌发披散,并未打理,一根簪子也不戴,脸上竟也带了三分病色,她阖了眸子,面色澄定,好似对我冷了心,脸上泪迹分明,美目中还有新泪滴落,但她口气冷硬,仿佛心绪并无起伏,淡然开口道:“所有罪状我都认,生死听凭圣上发落。”
我含悲带怒,眸子里自有几分狠意,看她那个油盐不进的样子,我心里又委屈又生气,只觉得心头一凉,胃里却又剧疼起来,那浑身的血又给气得直冲我的顶门,咳呛是压不住了,又呕了一大口血,自个儿抬手擦了,我傲然扬面,恨恨地瞪她一眼,说道:“到死也改不了的倔性!这些日子离了朕,你倒是过的挺好的。”
定云依旧闭着眼,却回我道:“小道离宫这短短的时日,三个爱徒没有了,儿子给人抢来抢去,又弄到这里,这么小的婴儿就历经生死;我呢?从宜兴水道到荒村客栈再到柳林驿,时时有人要我的命!我有时也幻想,陛下您会来救我的!在太湖,我也是盼过你的,可你呢?陛下…陛下是错过下妾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陛下现下是不好,您失了爱子,可那是人事无常,须不是小道害的!可我的徒儿呢…下妾的小命呢…若没宋师兄,早死了十回了吧…皇上的宏茂是您的心肝,下妾的慧儿就不是…不是我的心肝了?”
“你…你当真不肯跟朕回去?”
“下妾…已对皇宫死心,对宫规死心,对前程死心,对皇上死心……”定云终于睁了她那双绝美的眼,泪光盈盈而溢,“陛下若要下妾回去,便等定云羽化之后再回!”
“呸!你个生子的假道人还谈什么‘羽化’!便是天上神仙多得住不下了,撑倒了那瑶池仙宫,也轮不上你去!”我决然打断她话,抽剑在手,指定了她的俏脸:“今日没有什么‘陛下’、‘下妾’,你我是冤家对头,与旁人无关!朕不妨老实告诉你好了,我才得了李宁安二十多年的童子功护体,如此对决,你是必输无疑!今日,你若在朕剑下丧命,朕答应帮你照顾慧儿,把你埋到金园,去与潘国师为伴;你若侥幸逃了一命,你我便一拍两散,随你要去天边也好,朕不拦你,慧儿也任你带走!左右他也没有即位之望,朕多一个皇子不多,少一个也无所谓!”
不可能!我怎么会无所谓?我是听定云那样说,着实为她所伤了!这样说完全是气她的呀!
可定云听了,也是气极了,好似还是她有理呢!她纵声冷笑了一回,一手放了小驴子的牵绳,捂着心口喘了一会子,笑道:“看看!说实话了吧!你心上还存着的人,便杀了你也无妨,你心里忘了的,儿子也是多余的!最好一同死了,你才省心呢!”
情丝如麻,我已心力交瘁,懒怠去理了,我凝神注目,催动宁安深厚的劲力,令自己尽量潇洒地腾起身形,将宝马闪到身后,便对她道:“女流之辈,朕让你先来!”
定云含嗔带恨,丢了雨伞,轻松腾起身形,将两个银色小球悬空托在掌心,掌心却已催出淡蓝色的剑气——父皇生前说过,这门功夫是无尘子传下来的,曾为我们李家除了几位重要的对手。这对锡丸,比潘国师所用的更纤巧些,显然又是别人据她的掌力为其量身订做的——好啊!妖道!你拿着别人给的兵器来对付我呀?!
然而定云好像不屑与我相拼,托了那两个幻着剑气的小球,悬身停在原地分毫不动。
我心里暗喜,毕竟还是不忍心跟我动手!
定云眼里蓄了些柔情对我道:“你方解了那无香散之毒,身子根本已亏,身上还有重病,万万动不得武,要折寿的!看往日的情分,你我休要破脸,各自安好了吧!”
我一瞬惹了相思债,嘴上却不松口,怕失了气势:“朕今不死,定要与你相拼!便拼死了,与你无关!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只一味拖延,要看朕的笑话么?朕便给你看个清楚!”
我握剑在手,指定那道人,腾身刺过去,离她咽喉只有半寸之际,我又挽个剑花,回剑自刺,那道人立时慌了神,忙掷出一丸中我剑刃,神兵相击,闪出的焰光早已伤了我的手背。我索性丢了剑,任自己颓然落地,那定云毕竟是女子,她的方寸大乱,收了剑光来拽我,她哪里拽得动?须臾之间已被我反制,像当初她的腿不能动的时候那样,给我横托在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