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一击不成，也并未受到影响。原本不过是说一句话的事儿，要是能成，对太后来说自然再好不过，就是不成，也没有关系，太后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周皇后也知道太后是这么想的，所以脸上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刚才的那场碰撞只是寻常妇人家的先聊而已。

　　可皇宫里的婆媳，哪里有这么剑拔弩张的？

　　何况，窦太后还不是当今皇上的亲生母亲，继母难为，媳妇更难为。

　　李伊人从二人的言行举止中又学到了不少东西，说话的神态、语速、视线，都能成为武器，同时也可以通过这些来判断对手的弱点。

　　这是一门很精细的学问，和女人间的言辞对仗相比，真正的战场则显得相对粗犷得多。

　　战场上，就算少有疏忽的地方，也可以亡羊补牢，总有解决的办法。

　　而在后宫和后院里，一个环节出错，就有可能步步走向对手的陷阱，最终一败涂地，再也爬不起来。

　　万姨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李伊人在心里一边警惕着，一边仔细观察在场中人脸上的表情，聆听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分析其中的陷阱。

　　突然，她听见太后叫了她的名字。

　　“李大小姐如此年轻，就被许为太子妃，皇上也是性子急，太乱来了。”窦太后用调笑似的口吻道，“若本宫没有记错的话，李大小姐还没有及笄吧？”

　　李伊人站起身，盈盈福了福身，“是。”

　　窦太后对周皇后道，“皇上心血来潮，这旨意是下了，咱们也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否则如何能对天下人交代？只是李大小姐的及笄礼，怕是要我们娘儿俩费点心了，既然是未来的太子妃，及笄礼可不能马虎对待。”

　　周皇后微笑道，“母后说的是，李大小姐姿容出众，又有贤名，多少人家都盼着她及笄呢，可惜被咱们太子抢了一步！不过臣妾想，只怕郡主也早就准备好了，及笄礼的事情来轮不着我们操心呢。”

　　嘉宁郡主沉稳应对，“皇后娘娘可就别笑话老身了，入宫之前我们家谁也没想到伊丫头能有这个造化，及笄礼的规格也不过是按着侯府嫡女的规格准备而已，只是这个章程不知是否还可以沿用？”

　　“太子妃的学识、人品、家世都无可挑剔，按照侯府的规格来办也就够了。”周皇后笑着说，“北平侯素来低调，想必府上也不习惯有太多来宾，我记得从前随陛下去看堂姐时，侯府里的景致都是清淡的景致，素净得令人印象深刻。”

　　嘉宁郡主点头道，“还是皇后娘娘体恤老身，侯爷就是不擅与人来往的孤拐性子，让他出来见客，可是能要了老头儿的半条命了。”

　　周皇后和窦太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李伊人听出来了，周皇后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北平侯府，不要因为家里出了一个太子妃就脑子一热往台前跳，要是一反常态，反而是在给太子抹黑。

　　而嘉宁郡主的回答也很巧妙，也是在隐晦地安周皇后的心。

　　这一番对答，就等于是将她的及笄礼规格过了明路，因为有了人数上的限制，那么请的宾客质量自然会提高。

　　到时候京中重要的人恐怕都会想办法来吧？

　　而太子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看清楚谁是值得用的人。

　　一举两得。

　　而且这一番计划还是在太后面前进行的，窦太后怕是也没有想到会来这么一出，她提出及笄礼的事情，显然不是为了给周皇后来这么一手。

　　窦太后眉头轻皱，笑着道，“我看人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正好可以不用听烦人的奉承声，自家人凑在一块更乐呵。”

　　嘉宁郡主心中咯噔一声，虽然不清楚窦太后这番话想要引出什么下文来，但她还是要开口应和两句，“可不是吗，自己人热闹热闹就行了。”

　　窦太后唇边的笑容更盛，“既如此，不妨让瑶丫头给伊丫头当赞者吧，也正好让两个丫头熟悉熟悉。”

　　赞者，是及笄礼上一个重要的角色，及笄的姑娘通常会邀请自己的闺蜜来担当，是女孩子成人时的见证。

　　窦太后口中的瑶丫头不会是别人，只会是张瑶！

　　让张瑶来给自己当赞者，这是真心祝福她呢，还是在给她添堵呢？

　　谁不知道张瑶已经接旨，即将入住东宫，成为太子侧妃？

　　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张瑶派来给她的及笄礼上当赞者，这是想要李伊人在一开始就和张瑶对上。

　　窦太后提出及笄礼的时候，被周皇后抢先占了一城，限制了宾客人数，没法安排自己的人进去。

　　于是她剑走偏锋，要让东宫在还没有女主人之前，就已经水火不容，水深火热。

　　真是好深的心机！

　　就算是再聪明大方的姑娘，也不可能接受未来丈夫的贵妾给自己当赞者的这种事吧？

　　如果李伊人真的是个寻常十四岁的女孩子的话。

　　可惜，李伊人还真不是十四岁的小姑娘。

　　更不是个寻常的女人。

　　她盈盈跪下，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磕了个头，“多谢太后娘娘安排。”

　　窦太后也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伊丫头真是个好孩子，贤惠大方，本宫很是喜欢。”她转头对桑嬷嬷道，“你把我那棵珊瑚树找出来，我要赏给伊丫头，这丫头我见了就喜欢。”

　　李伊人微微低下头，露出害羞的神色。

　　窦太后眼中带笑地看着她，只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桑嬷嬷领命进入内殿，出来时，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正合力捧着一棵有半人高的珊瑚树。

　　嘉宁郡主立刻站起了身，“这……太后娘娘，您这赏赐也太厚重了，伊丫头哪里受得起！”

　　“无妨，反正伊丫头将来也是我的孙媳妇，我疼爱她还来不及呢！”窦太后笑着说。

　　嘉宁郡主只好领着李伊人又跪下谢恩。

　　李伊人想起来，前些日子张瑶入宫时，太后的赏赐是一株宝石树。

　　这真的不是故意给她和张瑶别苗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