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沈家一家人早早地歇下，偏房里，阿武还在研究那套蒸馏装置。

　　院子里只剩下顾淮舟和沈萱两个人。

　　“萱姐姐，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顾淮舟先开了口。

　　沈萱原本以为，顾淮舟大概是不会和自己说这些，微微有些诧异。

　　“淮舟，那些事情对你很重要，对吗？”她轻声问。

　　见顾淮舟的眼底有挣扎，沈萱再度开口：“淮舟，过去的事情，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

　　倏地，顾淮舟红了眼眶：“萱姐姐，我没有家了……”

　　两人并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身侧的美少年泫然若泣的样子，沈萱不难猜到，他的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她轻轻抚摸着顾淮舟的头，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淮舟，别怕。”

　　“我之前就说过，不管你能不能记起来，做出什么决定。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姐姐，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萱姐姐……”

　　顾淮舟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打湿了沈萱的衣服。

　　沈萱还是第一次看到顾淮舟脆弱成这个样子，她的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心疼。

　　当初她把顾淮舟从海边救起时，看到他身上的伤，就知道他一定经历过什么。再加上之后住到自己家里，他虽然抢着干活，但是不经意间的一些小动作，都出卖了他并不普通的身份。

　　沈萱从未过问过，她之前一直以为，顾淮舟这样的人，将来早晚要回到家里，过属于他的富足日子，甚至她已经想好了离别那一天的情形。

　　可是她却从来没想到，这个少年有一天会红着眼睛坐在自己身边，告诉自己，他没有家了。

　　淮舟才十三岁，却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换做是谁，恐怕一时都难以接受。

　　失去亲人的感觉，沈萱再清楚不过。

　　她说不出什么安慰顾淮舟的话，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不能劝他放下，只静静地陪着他，拿出帕子，帮他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过了许久，顾淮舟终于止住了眼泪。

　　情绪发泄出来，他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低沉了。

　　“萱姐姐，谢谢你。”再度开口，或许是因为哭过的原因，顾淮舟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的眼睛有些肿，眼尾红红的，看上去有几分娇弱美少年的意味。

　　将沈萱帮他擦眼泪的帕子收好，顾淮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萱姐姐，帕子……我洗好再还给你。”

　　“好，”沈萱应声，“若是这两天还疲累，就在家休息两天。淮舟，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或许，他有属于他应该背负的命运，亦或者他决定留在这里，做一个普通人。沈萱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把顾淮舟当做一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弟弟。

　　或许将来有一天，这个少年会长大，会不再需要自己。可是在这之前，那种没来由的心疼，让她想给少年一个家。

　　偏房里，阿武已经熄了灯，却迟迟没睡着。

　　听到顾淮舟进屋关上门，他才开口：“世子，你对那位沈姑娘……”

　　阿武的耳力极好，即便没有刻意偷听，院子里刚才的声音，也被一字不落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沉默了片刻，顾淮舟开口：“武叔，萱姐姐对我极好。”

　　想到了什么，他又道：“武叔，靖王府没了，以后，我也不是什么世子。况且，萱姐姐只拿我当弟弟，我也不会生出那个心思。”

　　“您误会了，”阿武再度开口，“若是公子你真的喜欢，身份不是问题，沈姑娘她也算配得上你。只是，您不怕连累了她？”

　　顾淮舟躺在床上，压下心底的苦涩：“武叔，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对萱姐姐的名声不好。”

　　父亲背着谋逆的罪名死在狱中，他现在就是个罪臣之子。萱姐姐那么优秀，是他配不上萱姐姐。

　　得知靖王府的情况之后，顾淮舟比任何人都害怕连累到沈萱和她的家人，即便心里不舍，也只能把才生出来不久的心思压回到心底。

　　第二天，顾淮舟没跟沈萱一起去县城。阿武酿酒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看着，帮忙，还和沈岳一起把管理海田的人雇好。

　　海田那边，沈岳做主选的都是之前和自己一起出海的人。

　　那些人沈岳了解，人品都不错，家里也没什么龌龊，彼此之间知根知底，再加上女儿开出的月钱不少，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锦绣虾和富贵蟹的事，现在还没什么眉目。

　　他找码头上的远洋船问过，即便这两种东西有人见过，却没人敢答应帮忙捕捞。

　　一来，是这锦绣虾和富贵蟹长得太大，尤其是富贵蟹，形状太过吓人，敢捕捞上来的没几个。

　　二来，则是这些远洋船只有少部分是捕鱼的渔船，大部分则是运输船，时常从海外带些新奇物件回来，只在松江县短暂停靠，便顺着水路一路开往京城，不会专门帮人捕捞东西。

　　思前想后，沈岳去作坊那边跟陈氏说了他的想法：“慧娘，我打算帮萱儿造几艘远洋大船出来。”

　　“这……”陈氏的态度有些犹豫，“岳哥，你还要出海吗？”

　　沈岳之前失踪，就是因为落到了海里，即便听他仔细说过，陈氏一想到那段日子，还是不免胆战心惊。

　　“慧娘，别怕，”沈岳安慰道，“远洋船比普通渔船安全许多，不会再出那种事的。而且现在家里有你们，我会爱惜自己的生命。”

　　“况且萱儿开酒楼要用的锦绣虾和富贵蟹，若是没有远洋船，怕是弄不到。银钱方面，你也不用着急，我自有办法。”

　　陈氏思索了许久，才终于同意。

　　想了想，她又问：“岳哥，那种大船是不是也能运货？萱儿之前说过，要把瑶柱还有地里种出来的西瓜运到内陆去卖，若是有了船，将来也能方便一点。”

　　沈岳心里盘算了一番，点头道：“这件事我来安排。慧娘，等萱儿回来，我再详细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