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恶心又张扬的笑声渐渐近了。
我苦笑着张开双手,跟着最后伴着我的海风和最后一丝残着微光的晚霞道别。
却这时迟那时快,一阵破浪之声传来,一个做着奇怪笑脸表情的海豚游到我身边,还用头顶了顶我的手臂,我认出来这是刚驮着我不小心进入鲛人地界的小海豚,没想到它还一直跟着我,也许它只是害怕鲛人,并不是抛弃我逃开。
我欣喜地抱住它:“是你!你没走啊!”
小海豚兴奋地跳起来。
我理智还在,知道这周边的环境已经满是毒素,看到这只小海豚还完好无缺的样子,我猜到它可能恰好避过了毒素浓度比较大的那一片海水游过来的,但是毒素随时都在蔓延,所以我赶紧推它:“快走快走,这里海水有毒,还有坏人,你不能呆在这里!”
那些人已经过来了,手里举着一杆锋利的钢叉一样的东西,要是被刺中了,必死无疑。
海豚突然立起半个身子,定定看着我,半晌露出了一个很丑很怪异的笑容。
我也笑了,笑中带泪:“你这个丑东西,我知道你想对我笑,但你长得这个脸,真难看。”
海豚仍然保持着那个微笑的表情,只是我似乎看到它在流泪了,尽管我都没看到它的眼睛,但我感觉到了,用心感觉到了。
有利器凌空刺来的声音,突然刮来的逆风让时间稍稍停了一瞬。
也就是那一瞬,小海豚用力一顶,将我顶到了它的背上,然后用了最快的速度入水而逃,而突如而来的刺激使得我不得不用力抓紧了海豚,在抓紧海豚的时候,我摸到了海豚身体一处,海豚顿时惊叫,似乎是在哀嚎,但速度却一份未减少。我艰难在水中睁眼,看到海豚的几处不明显的地方现出溃烂的伤口,那伤口处流出猩红的鲜血,染红了它带着我游过的每一寸海水。
我咬紧嘴唇,轻轻抚着那伤口,内心复杂。
小海豚似乎也知道我的心意,又叫了几声,我能从声音出判断出它的安慰之意。
就这样游了很久很久,游到再也看不见那三个讨厌的男人和那艘令人心惊胆寒的渔船,游到满天的光都暗淡下去,游到小海豚精疲力竭再也游不动了。
小海豚将我放下,用力将我朝一个方向推了推。
我回头去看,发现有一艘私人轮船停在那处,微黄的灯光洒在海水上,熠熠生光。
“你是说要我去向那艘轮船求助?”
小海豚笑着,只是虚弱地推我,一直推我。
我心里讶异,小海豚竟然那么相信那个轮船里面的人嘛。
我摸摸小海豚的头,竟摸到它的整个头部烫得可怕,我猜到了什么,眼泛泪光地看着它说:“今天谢谢你。”
小海豚害羞地笑,然后入海离开,半途它停下,回头对着我又做了一个半跳跃的奇异笑脸,嘴里嘶喊着什么,那声音传到海里,入到我的耳内,有些伤感的意味,我知道它是在跟我做道别,永远的道别。
传说海豚就是一个通人性的生物,传说知道自己将死的海豚会微笑着跟所有喜欢的同伴告别,传说中的或者现实我们看到的海豚,都是一个个善良而可爱的孩子,我们应该热爱它们就像它们也热爱每一个我们。
我听从海豚的指示,偷偷来到了这艘轮船的侧边。
这个轮船设计地特别有意思,它的旁边开着两扇窗户,窗户上面装着透明没有半点灰尘的玻璃。我偷偷爬上窗户,趴在那里,发现这对着的竟然是一间收拾整洁的房间,房门只是微微带着,偶尔路过的海风会将门吹开一点点,带来一丝咸气。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半张床,那床也是用的白色不染秽色的棉布,干净地可怕。
猜测到这轮船的主人或许去了船头,我偷偷地爬了进去,却不慎跌在了床上,再一看,这床上竟靠里边睡着一个清瘦的男子。
那男子看着二十出头,颜色分明,黑的发和白的唇色,精瘦的下巴干净看不见半点胡渣,闭着的双眼能看到眼窝,那弧线圆润完美,微卷的眼睫毛密密麻麻,黑得跟滴在白色袖口的墨水一般,泛着一丝墨的香气,不仅好看还好闻。
我凑近慢慢嗅着这男子身上的味道,真有种沉迷恍惚的感觉。
却不想五脏六腑皆一阵难受,有一股血腥气涌上喉头,我一下喷了出来,喷在这男子盖着的纯白的被子上面,开出一朵朵绚烂的带着一股奇异美感的花朵。
那白的被子,红得发黑的血,像用力甩了一下墨水那般晕开,一点一滴,自成画面。
我感觉喉头难受的紧,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推搡着我的身体,要挤出我的喉咙。
“噗-咳咳!”
我再次吐出一口黑血,同时被吐出来的还有一个正在发光闪耀的东西。它钻出脏污的血渍,慢慢升起到半空。
是泾珠!我瞪圆了眼睛,翎杵送我的泾珠居然被我吐出来了!
我伸手去拿停在半空的泾珠,谁知竟有一道屏障似的挡着我,我一碰就将我弹了出去,这下我就整个人倒在了这个睡着的男子的腿上,疼得我尾巴一缩。虽然隔着被子,我仍然被这男人的又廋又硬的骨头给硌到了。
我直呼气,将尾巴移到身前,轻轻揉了几下。
有一瞬间的异样,我抬头,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一脸惊异地看着我,然后注意到我的尾巴,脸色更白了。
而泾珠此刻却是慢慢悠悠地飘到了男人跟前,有白色的光照在那男子的脸上,直到浅浅的雾气布满了他的整个脸,我清楚感觉到了他的脸色在一点点慢慢变好。相信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从一开始的拒绝到闭着眼睛慢慢感受,完全一副享受的样子。
这个泾珠这又是什么操作,翎杵没有跟我说过啊。我暗暗想到。而且为什么突然泾珠会拒绝我的接近,更接近这个人类,还帮他调养身体?
我再次伸手去拿泾珠,竟再一次被弹开,这次没有那么好运,我摔在了地上,尾巴一个咕隆摔到了软骨,疼得我不禁哀嚎:“哎呦。”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男人的声音:“少爷,没事吧?”
我急急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没待我找到藏身之地,床上的男人已经开口:“不要进来!我没事。你们不要接近我的房间,我现在还想休息一会,不想被打扰。”
门外的男人仍是不放心:“少爷,真的不需要吩咐吗?”
床上的男子却不耐了:“不需要,你们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我现在不想吹风,还有你们也不准往我房间看,我没穿衣服。”
门外传来恭敬的应答声和小心翼翼关上门的声音,连离开的脚步也是轻轻的,唯恐这男人半点不开心。
我不屑地看向他:“骗子!”我瞅瞅他穿得严严实实的上身,撇嘴,他的腿盖在被子里,没有半点缝隙,我看不到是否也跟上身一样穿得滴水不漏。
他没有答话,用手接住悬在半空的泾珠,而刚才还反抗我的接近的泾珠竟然乖乖地躺在了他的手心。
我气极,指着他手心的泾珠,怒:“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笑,随意地摊开手掌,那颗泾珠已经暗下了光芒,乖顺地没有半点异动。他将手伸向我,示意我拿。
我伸出手,倏忽又收回。这泾珠刚刚两次反抗的力量将我摔得实在是痛,弄得我现今都有些阴影了,我怕它再给我来那么一下,我可能小命儿都没了。
“怎么了?不敢拿?”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带着故意的调弄。
我瞪着他,气得想骂人,但是我还没骂出来,倒是又腥气上涌,又喷出一口血。
他隐了笑,这才仔细打量周围,也才发现床单上的血迹一般,问:“你受了伤?”
我气得说不出话,只得用眼神谴责他:这不废话吗?没看见我吐这么多黑血,不是受伤难道我是自己吐着玩啊。
他又问:“我怎样帮你?这颗珠子可以帮你吗?”说着就下了床要拿珠子来喂我。可是在泾珠快接近我时,又是一道阻力朝我打来,这次直接将我反拍在了门板上,‘砰’地一下我感觉都震得船体动荡了几下。
他拿着泾珠,脸色难看而尴尬地看着我。
而我身上沾着血,尾巴又肿又疼,我真想问问上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这么折磨我欺负我!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又是熟悉的男人在问:“少爷?”
男人抚眉,说;“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把一个东西丢到了门上,你们去外面呆着,别过来了。”
“少爷,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您,能否让我们进来看看您的情况,您的身体、、、、、、”
男人突然发怒:“闭嘴!我说不用了,我现在身体很好,听不懂吗!”
外面的人似乎叹息了下,终究是说:“是的。”便退下了。
等脚步远了,我扶着自己虚弱的身子在地上随便找了一块没被血溅到的空地坐下。
“少爷?”我嗤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这一套,你怎么不要别人家叫你老爷呢?”
他也坐下来,看着我:“你现在看起来很虚弱,而这颗珠子现在好像很躲避你,我应该怎么帮你?”
我抬头,正好看到他认真的神情,我明白小海豚为什么要我来这个船上求助了,只因为这个男人吧。
我擦掉嘴角的血,摸着我的尾巴说:“你不好奇我的样子,也不好奇我是不是坏人吗?”
他笑了,说:“不,我很好奇,但是我现在更想知道怎么可以帮你。”
我摇头,很迷茫:“我也不知道。”
他蹲在我面前,纯白的衣服上沾上了一两滴溅上去的血渍,那血在他棉布细线上晕染开来,像极了一朵朵刚成花苞的寒梅。
这时候,我的身体又开始魂体实体两两交错显现,一会儿魂体,一会儿实体,我不知所云。
他扶住我的肩膀问:“怎么了?”
我苦笑:“不知道,也许是要死了吧。”
他定定看着我,眼睛黑得跟雨后天晴的黑葡萄一样一样。
我也看着他,突然想到什么,我狡黠一笑:“你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他看了我一眼,又躲开,说:“没有。”
我凑近,问:“当真?”
他后退,噎了一下口水:“真。”
我又擦了擦嘴上的血迹,直到干净地没有一丝残留才罢休。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记住了,我叫苏璃茉。”
如果真的要死,那么这辈子我都没谈过恋爱,连男生小手都没有牵过,想想实在是亏得很,但是我绝对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而且老天也算是也给力,这不送了这么一个美男子在我面前。
我迎着他的目光,浅笑,他有些躲闪着向后,但我并没有给他机会躲开,我凑近,然后抓住他的衣袖猛地亲了下去。
这绝对算不上一个美好的吻,至少在我看来。
我嘴里还残有毒血的血腥味,但是他身上带着的墨的清香飘来,意外散去了那股难言的难受。他的唇仍是苍白的,但是很是柔软,像是吻在了海水上一样,温温润润,放佛置身其中,不愿离去。
时间过了好久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蓦然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拉扯着我的灵魂,有细细的烟灰飘在我的眼前,我睁着眼想细细辨认,结果一股更加强大的拉力一下将我拽了过去。
在离开之前,男人也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用力扯住了我的衣袖,脸上的红还没消,嘴里吼着什么话语,但是在我看来就是一幅消音的画面,他的神情似愤怒又似乎是羞恼,我身在白色的雾光中,周围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静态的,听不见声音,独独最后他怒声大喊的那句话,我微微听到了一些,那句话他说的是:“我叫周子墨!”
这个名字,果然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样,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