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陈府,晚间时,陈可斋将两个女儿都叫到了书房,问:“我听说,皇上今天去了天下会,你们知道吗?”
瑛麟答道:“我已经和他照过面,说过话了。”
瑛凤道:“父亲,我的人刚刚听到太后正在向乾隆皇帝建议,要在我们入京选秀时留下我们。”
陈可斋点点头,道:“我已经猜到如此了。”
陈可斋在书房内左右踱步,沉思着。
瑛麟看出陈可斋略有愁容,宽慰一般笑道:“父亲不必过于担忧,其实入宫也没有什么,我们都应付得来。”
陈可斋摇了摇头,道:“我只有你们两个,你们不能都陷进去,至少得留下一个。到时候,瑛凤就称病,错过这次选秀吧!历年来,因病错过选秀时间的人也不少,待下一次选秀,又得三年,三年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瑛凤似乎有些不满之态,问:“父亲,我们两个从小所学的东西,我一样都不差,父亲这样决定,就因为我是庶出吗?”
“是的。”陈可斋回答的很诚恳,道:“但介意你是庶出的人不是我,是太后。满人一向看不上我们这些汉人,庶出比嫡出更难在宫中立足。”
瑛凤扭头望着窗外,强行让眼泪回到眼眶,然后一言不发。
瑛麟轻轻的笑着,问:“姐姐,此番入京选秀,谁去了都只不过是个人质,要舔着刀尖过日子,姐姐何必跟我抢着去送死呢?”
瑛凤冷冷答道:“我自有道理,不需与你多说!”
陈可斋望着瑛凤、瑛麟,郑重其事的说:“你们两个给我听着,我没有轻视谁,也没有让谁去送死,做这样的决定只是顺应时势罢了。瑛麟进京后,要随时给我汇报京师的一切,瑛凤继续留在天下会打理,我命中无子,只有你们两个女儿,你们必须里应外合、同心协力,才能成事,我安排谁做什么,谁就去做什么,不许争!明白吗?”
瑛凤、瑛麟只好异口同声的回答:“是!”
次日,乾隆专程请太后在沁芳园中游园,而没有叫茜琳,是为了弥补一下上次忽视太后的亏欠。
永琪、琅玦、胡嫱等还是像尾巴一样跟随在后面。
永琪看乾隆脸上多有疲惫之色,不解的问:“皇阿玛,我们到杭州之后,停顿下来,不再赶路,大家都恢复了气力,怎么您这两日反而不如在路上时精神好了?”
乾隆搀扶着太后,随口答道:“朕也说不好,自住了这园子,夜里总睡不好。你这两日都在忙着做什么呢?”
永琪微微笑着,答道:“儿臣住在懿泽小时候住过的屋子里,忍不住就去寻觅她过去留下的痕迹。虽然这趟出门以来,也时常和她书信往来,她总在信中说一切安好,我却还是担心。”
乾隆笑道:“你果然是头一次做阿玛,紧张成这样!”
太后听了,回头看了永琪一眼,问:“你可寻觅到什么了?”
永琪摇了摇头,答道:“不知是懿泽小时候就太爱清静,还是迁入京城时搬的太干净,她屋子里几乎看不出任何生活过的印记。”
太后笑了笑,又问:“公主这两日又在忙什么呢?”
琅玦又一次经过了上次“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块做屏障用的大石壁,正盯着石头发呆,竟不曾听见太后的问话。
胡嫱忙撞了琅玦一下,琅玦一脸迷茫的看着胡嫱。
胡嫱当着太后的面,不好提醒一遍太后的问话,只好替琅玦回答道:“回太后,公主是第一次出远门,难免被江南风光吸引,这两日都忙着看景致了。”
太后笑道:“胡嫱在宫中的时候,成天的陪着香妃,被香妃带了出来,却天天陪着四公主,别人不知道,还当你是公主的丫鬟呢。”
胡嫱亦笑道:“奴婢得香妃娘娘和四公主青睐,是奴婢的福分。”
太后点点头,又问:“胡嫱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胡嫱答道:“回太后,奴婢今年十八岁。”
“未出阁的姑娘,这个年纪是真不小了。哀家看着,你与公主如此亲密,倒不如等公主招驸马的时候,你也陪嫁过去,给驸马做个妾室,长长久久的服侍公主,也算全了你们的情谊。”太后说着,颇有深意的回头看了胡嫱一眼。
胡嫱怕怕的低下了头,她知道太后不是在安排她的归宿,而是在警示她。她已经接受过为太后办事,做了知情人,就必须把这件事效力到底,若不然,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永琪却信以为真,有些心惊,只是不敢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一个即将做父亲的人,而且他是真的很在意懿泽、在意孩子,那么胡嫱将来嫁到哪、嫁给谁,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午后,胡嫱饭后有些发困,倦怠的歪在床边,也没有脱鞋,只是囫囵的随意歪着,反复思索着太后的神情和言语,感到很闹心,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似乎有了一丝睡意,却突然听到几声轻轻的扣门声,随即传来了琅玦的声音:“胡嫱,你在里面吗?”
胡嫱下床走了出来,见只有琅玦一人,那样子像是悄悄过来的,便问:“公主有什么事?”
琅玦双手揉着帕子,低头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胡嫱笑道:“有事就只管吩咐,今天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
琅玦尴尬的笑了一笑。
胡嫱问:“是跟福将军有关吗?”
琅玦点点头,红着脸说:“你别笑话我,我……我想了很久了,我不信他是铁石心肠的人,我想再试一次,如果他还是对我不理不睬,那我就死心了。”
“公主想怎么做?”
琅玦拉着胡嫱的手,一起走到沁芳园中那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大石壁后面,望着大石壁说:“就是这里。”
胡嫱问:“公主要约将军在这里见面?”
琅玦答道:“我知道,按照规矩,我和他是不能单独见面的,我想他也许就是碍于规矩,不敢面对我。这两天游园的时候,我都把每一处看完了,整个园子,只有这里最隐蔽。”
“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胡嫱有些担心的样子。
琅玦道:“我也怕被人发现,可是胡嫱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很难过,我每天都想见到他,可是每次见到他,都和没见到他没有任何区别。如果在外面我不抓紧机会,等回去,我就更不可能有机会了。我已经到了该被指婚的年纪,今天太后又说了那些话,我想我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我要怎么做?”
琅玦笑道:“他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在园子里整个巡视一遍,等他走到你那里附近时,你就告诉他,我会在这里等他,他若不来,我就等一夜。这一带没有房屋,晚上都是黑乎乎的,他如果担心我的安危,就一定会来。他如果来了,就说明他心里有我。”
胡嫱听了,皱起眉头,犹豫道:“可是……夜里没有人的地方,会真的很危险啊!”
“有人的地方我怎么能单独跟他见面说心里话呢?上次香妃和他就说了那么一会会,下面议论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个姑娘家,总得在乎名节。沁芳园好歹也是陈府的地盘,能有多危险?”琅玦握住胡嫱的手,摇晃着胡嫱的胳膊,恳切的说:“求你了,你就别担心我了,我憋在心里的话不说出来,迟早要憋出病来,那对我才是真的危险!”
胡嫱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果然,入夜后,福灵安就在沁芳园内到处巡逻,给各处站岗的侍卫交待事情,胡嫱一直站在窗口往外看,远远看到福灵安往这边走来,她便走了出来。
“福将军。”胡嫱叫住了福灵安。
福灵安走到胡嫱身旁,问:“嫱格格有什么吩咐?”
胡嫱笑问:“将军每晚巡逻,就只查看有房屋的地方吗?那些没有房屋的地方,不去看看吗?”
福灵安答道:“夜间巡逻是为了门户安全,自然是重在有人居住的地方,没有房屋的地方,没有必然查看。”
胡嫱道:“可是不住人的地方,不代表那里没有人啊。”
福灵安听得出胡嫱另有所指,问:“不知嫱格格说的是哪一处?”
“沁芳园有一个大石壁,是园中最大的屏障之景,有人让我告诉你,会在大石壁后面等你一夜。”胡嫱说罢,便回屋去了。
福灵安也转身离开,继续去下一处巡逻。
夜渐深,胡嫱又来到茜琳的住处,请人通报求见。
茜琳听说是胡嫱来了,忙亲自迎接了出来,问:“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胡嫱一脸苦相的说:“白天我把手镯掉在园子里了,那是我娘的遗物,本来想明天再去找,可是我担心的睡不着,还是想立刻找回来,但园子里许多地方晚上都没人,我一个人去害怕,想看看娘娘这里有没有多余的人手能陪我去?”
茜琳笑道:“我陪你去吧!”
“那怎么行?都这么晚了!”
“反正我也睡不着,就当是散步吧!你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多些人帮忙,早点找到的好。”茜琳陪着胡嫱,慢慢走了出来,莱丽和祖慕热蒂手持灯笼跟在她们身后。
她们走在园中,茜琳问:“大概是掉在哪里了,你心里有数吗?”
胡嫱答道:“白天走过的路线我都记得,肯定就在这条路上。”
茜琳和两个侍女都沿途四处张望着看,走了好几条道,都没有发现手镯的踪迹。
胡嫱挠着头,往一旁看着,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找不到呢?”
两个侍女的灯笼稍微往一旁照了照,茜琳和胡嫱所站之处有些昏暗,不知怎么就背撞到了背,只听茜琳一声大叫,莱丽和祖慕热蒂忙持灯笼伸过头来,看到茜琳掉进了一个隐在草丛中的大坑。